牧边山,我既没听过身边有这个姓的人,也没接触过,他是唯一一个。
我把名字拆了又合,想起那天他对我说的诗,念了一遍又一遍,只认识到这名字是个文化人的名字,除此自外,都不懂。
边山。
都是人起名字是有寓意的,他应该有,我也有。
我后来托了点关系花了些钱叫郑潜,挺肤浅的名字,每次听到都像是在提醒我多挣点钱,可你改了名字,改的只是你以后认识任何人,之前的人早就习惯那么称呼你了,即使身份证已经完全换了一个名。
大家依旧爱叫我郑中禾。
未来需要改变吗?要改变的只有过去。
每次都是郑中禾郑中禾地叫,我不断挣扎摆脱掉那些地方,那些回忆显得越发可笑,所有的一切一次次提醒我其实还在原地未动,得意洋洋地往前走了一步的姿态不过是自己产生的错觉,走来走去都是在原地踏步。
我的肚子上围着一根绳子,每次都试着往前走,走出了圈绳子用力往回拉,我在地上挣扎,胡乱抓着一切能抓的东西,地上除了细小的石子什么都没有,可笑的是,我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瘦弱的手掌经历在水泥地磨得血rou分离,裸露在外的皮肤和水泥地不停摩擦,伤痕累累。
那根绳子像是拖尸体一样把我拖回,手中空无一物,连石头也没有。
等到我再才往前跑,它又开始往回拉。
和绳子的相处是一场博弈,这么多年,我终于感觉到累了。
什么时候开始自欺欺人的?
我以为我在往前走,大步往前走,但其实每次的剧烈疼痛终于打败了我,我蒙骗自己在向前走,不过是在原地。
只有在原地踏步,才不会疼,才不被拉回。
我被绳子所驯服。
牧边山说他在我的学校读的初中,我说我不记得了。
牧边山就笑:“不用记得啊,忘掉也好。”
我说:“我不记得那些事,也不会记得你,难道你不介意吗?”
牧边山眼神忧伤,声音小了几个度,连笑都是虚弱的:“我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意。”
他明明很介意,却要装作不介意,装都得太假了,于是让人一眼看出不满。牧边山到底是想什么,我糊涂,也不懂。揣测人心是一件很累的事,你首先得了解,才有揣测他的资格。我对牧边山说不上多了解,只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别扭,别扭到好像非我不可,也有种执着,执着地说爱我。
我不懂的。
牧边山说:“我只待了一个多月,你不认识我也正常。”
我听着他在我的身边念叨,甚至开始想东想西,这是逃避的前兆,我害怕会遇见接受不了的东西。
好像我有太多非寻常人的经历,于是大家总觉得我是个无坚不摧的人,生活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了引起我的注意,我也不会去注意。并非如此,经历了再多,我不过也是个人罢了,也会一遍遍产生痛苦,也会下意识想要逃。
“不过。”牧边山弯弯眼,笑道,“现在认识我就好了。”
他翘起嘴角的磨样很温柔,就连眼睛都是神情地凝望着,牧边山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在这个话题上,至始至终,他都在用行动表示他在我身边。
……我也能被如此重视吗。
牧边山说:“我当时住在爷爷家,和你不是一个小区的,你不了解也实属正常,但当时我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其实是有原因的,”他顿了顿望了我一眼,继续说,“我当时早对你有所耳闻,是你的名声太响,不过人都没见到,第一次见到是我迷路了,你带我回学校。”
我说:“……我当时还挺乐于助人的啊。”
牧边山呆了呆,突然大笑:“哈哈哈哈……你居然关心这。”
我也跟着冷笑:“要我现在别说给你带回学校,就连指路都费劲。”
牧边山说:“其实没差多少,当时你给我指路,手都没伸,干巴巴地说往前走拐弯,到哪拐弯?不知道。”
“是我会做的事。”我说。
那个年纪的我不愿意回家,外面的世界并不一定比家中更有趣,但起码没那么危险,对于陌生人的善意总是冷漠对待,更别说让一个人来接近我。
“你最后送我回到学校了。”
哦。
“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