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老头儿这种活地久的还知道些,许多如小徒弟这样的年轻人,只知道百年前,裂脊深渊曾发生了一场大灾难,而这场灾难,是因一个女人而起。
许多人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
是心虚,是惧怕,也是愧悔。
因为现在所有人都已知道,那个女人的确拥有溯世书。
溯世书啊,传说中塑造了琅嬛仙界的神物。
用凡人的说法,便是琅嬛仙界的女娲,用修士的说法,便是天道。
哪怕神通消退,哪怕只剩残页,也不是区区凡人修士可以抗衡的,而当年,那些利欲熏心的修士,竟然将其当做普通的、可以争抢掠夺的宝贝。
更何况,有溯世书在身,这是多大的仙缘,多大的气运。
这说明,那是被这个世间承认、乃至喜爱的人啊。
可琅嬛仙界,却集合一界之力,生生逼得这个被天道钟爱的人魂消魄散,尸骨无存。
于是许多人都说,如今的琅嬛仙界的模样,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一切都是报应。
可不就是报应。
犯错的人,或许能逃过世俗的惩罚,却逃不过自己的心。
做了亏心事,迟早得还回去。
老头儿抬头看天,朝小徒弟道:“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吧。”
小徒弟瞪大眼:“师父,我陪你一起进去!”
老头抬脚踹他屁股。
“你又没做亏心事,跟我进去做什么?当是什么好玩儿的?不知道这地方有去无回?”
小徒弟捂着屁股眼角泛泪花,“师父,我舍不得你去,你这一去,我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呀……咱们回去好不好?”
老头儿摇头。
“不回,这是我该的。”
小徒弟眼里打转的泪花终于忍不住滚下来。
“师父我不明白,你到底犯了什么错?你又没跟人一起陷害那个女人!她死了,她委屈,难道就要全天下都向她赎罪吗?凭什么?”
来之前,小徒弟就知道,师父是来送死的。
他说他心有愧疚,此生都得道无望,好在老了收了他这么个徒弟,也算后继有人,不枉此生了,所以他要来裂脊深渊,来解决他心里的另一个头等大事。
用他所剩无多的生命,赎罪。
师父说他犯了错,所以要赎罪,可小徒弟自认为很了解师父,师父绝不是个作恶多端的人,甚至在如今这霸匪横行的世道,师父绝对算得上是个老好人了。
这样的人,会犯什么需要用命来偿还的大错?
百年前那场龙门会,师父虽然参加了,可后面的围猎,师父可是一无所知也完全没有参加的。所以,怎么能怪到师父头上呢?
老头抬脚又要踹徒弟屁股,终是放下了,叹一声:“你别这样说她。”
“她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
“赎罪是我自己愿意的,与她无关。”
小弟子眼含泪花,却仍瞪着眼,里面有不解有怒气。
老头低叹:“刚刚跟你讲她的故事,有件事好像忘记说了——毕竟太不值一提。”
“那个女孩子,在温家时,认识、不,也称不上认识,毕竟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只是看到了一个可怜的少年,看到少年郁郁困顿、备受欺凌的模样,本身就自身难保、遭受着更大的欺凌的她,却为他送去了一场又一场的美梦,在梦里,女孩安慰他,鼓励他,一次又一次地,支撑着他走下去。”
“现在想来,这便是溯世书的神通吧。”
“可当时的少年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少女在梦里怎样安慰他鼓励他,骨子里,他仍旧是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
“所以,在少女被赶出家门,被昔日的家仆冷嘲讥讽时,他可耻地逃避了,他装作不认识她,他甚至恩将仇报,甚至和别人一起嘲讽她……”
小徒弟瞪大眼,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预感。
老头儿继续说道。
“后来,温家被灭门,门生家仆死得死逃得逃,那个少年幸运地逃走了,辗转又投入一个小修仙门派,然后在几十年后的龙门会上,再一次见到了当时的那个少女。”
“而这一次,他站在台下,听着台上那些人用温家那些往事污蔑她。”
“明明知道事情完全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他却又逃避了。他完全不敢站出来,不敢替她反驳,不敢替她说哪怕一句话,不敢为她对抗那么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可又什么都做了。”
“若那些蓄意围捕少女的人是刽子手,那么,冷眼旁观甚至冷嘲热讽的他,就是给刽子手递刀子的帮凶。”
老头闭上眼,老迈浑浊的双眼涌出一滴清泪。
这是他的罪过。
也是所有亲手加害或袖手旁观之人的罪过。
残酷对待那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