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大褂的人,形形色色的路人,陆续从他面前经过。周立君坐在原地视若无睹。过了一会儿,不远处响起一阵突兀的鸣笛,120那种急救车的声音,响亮、尖锐,顿时敲碎了他脸上郁结的冰层。他起身往外走。
快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对方连声道歉。他瞥了那人一眼,个子很高,头发白了大半,脸却是一张中年的脸,布满了焦急。他淡淡地收回目光,也没计较,浑不在意地转身走了。
病房内,宋原盯着输ye管,目睹水滴缓而又缓地凝结。按这速度,这一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滴完?这样想着,人就坐了起来,要去调快。手还没够到,已经有一个人先一步走了进来,步调急切,声音也发喘:“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二叔给我打电话,我还在帮着抬担架,那边一完事儿就赶紧过来了。”
宋原赶紧解释说:“爸,没事儿!我就是有点虚,挂完这一瓶水差不多就好了。”
宋建国把手探上他额头,又试试自己的,几番比较,困惑地说:“还烧不烧?我这也摸不出来。”他一路急奔,现在的体温比宋原还要高。
宋原把手伸出来,放在他面前,“肯定不烧了,你看,我手心都不出汗了,脚也是暖的,不烫。”
宋建国握住他的手,放自己心口贴了一会儿,脸上眉头紧皱,还是不能释怀。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你二叔电话里说,你跟同学打架,被人打晕了,我心里都快急死了。”他脸上密布的汗珠逐渐消退,汗珠蒸发的时候,带走了皮肤的一部分热度,他的神情显得白中带青。
宋原听后一愣,笑了一声,“二叔开玩笑呢吧。我怎么会跟人打架。我找同学玩的时候,他那儿地板没拖干净,我踩着水滑了一跤。加上这两天没有食欲,身体营养不够,有点虚,就晕了。没什么大事儿,多吃点饭就好了。”他这段话说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儿。他爸犹疑着,不知道是真是假。说真吧,宋原这语气有点像小时候,不准他看电视,他偷着看了,还把电视机盒子用shi毛巾捂凉了,事后跟他编瞎话说写了一下午作业。宋原撒起谎来是很自然的,他是他爸,深深了解这一点。说假?这两天生病,饭每次只吃几口,也的确没有之前那副学校一放假就打饥荒的馋样。
宋建国点点头,暂且信了,又咕哝道:“你这同学,家里真是的,拖个地都不会拖。”宋原连忙附和。他爸转身绕着病房转了一圈,走回来问道:“你自己在这儿行吗?我回去做晚饭,做好了带过来,附近的饭又贵又难吃,没什么可口的。”
宋原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爸你回去吧。”
宋建国走之前又去茶水间接了一杯开水,放在床头柜上,嘱咐他等放凉了,喝一点润润嘴皮。宋原一一应好。
不多时,一杯温水被宋原有一口没一口地抿完了。
病房的窗户正对着北面的另一栋楼,此时夕阳的金光照在北楼上,西边是明的,东边是暗的。并且那暗面正逐渐扩大,消蚀明亮柔和的金光。
病房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咚、咚。”手指敲在门上的声音,门明明没关。
宋原转头去看,叫了一声,“二叔”。
“你爸呢?”宋秉志把手放下来,进来时随手关上了门。
“回家了。”宋原说道。
宋秉志长长地哦了一声,“回家了。”他重复着。
宋原脸上没什么波澜,十分平静。
“二叔,晨晨也放假了吗?”他仰起头,随意地聊着家常。
宋秉志正拿起桌上的杯子,闻言说道:“你堂弟还没放假呢。”杯里已经没水了,他刚要放下,放到一半,不知怎的又举了起来。看着杯口那一点晕出的水迹,他凑上去,闻了一闻,鬼使神差地,又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一阵恶寒漫过宋原的脊背,他被子下的手骤然握紧。
宋秉志坐了下来,堪堪挨着他的半边腿。
“想你堂弟啦?他不好意思找你玩。“说着,他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二郎腿使其重心更往宋原这边偏了几毫。“我老让他学着点你——看他宋原堂哥,哪儿哪儿都优秀,不光成绩好,从小到大,一堆人里面第一个看见的,保准是他。”
宋原神情半敛,目光放在自己的鼻尖上,仿佛一尊玉做的雕像。听了这话,既无言语,也无表情。
宋秉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微微愣神。他缓缓伸出手,像鉴宝一样,想要抚上那张无暇的白玉雕就的侧脸。“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你爸爸出长途,把你放在我们家,我们爷俩玩的可开心了。你那时候太小了,该不记得了。但我的这只手还记得……”
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右手距离宋原的脸仅分厘之间。宋原一偏头,他落了个空。
宋秉志回过神,放下了手,带着遗憾和怀念的口气怅然说道:“那时候你乖多了。”
……宋原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血管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