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这会儿见了段昭本人,陈嗣不禁觉得或许传言有失。
他看过段昭的那份试卷,答案绝无错处自是不必说了,值得注意的是卷面工整,字迹端正,蝇头小楷,绝Jing细字。
都说字如其人,看来果然如此。
仅一面之缘,一句之交,陈嗣便开始对段昭改观了。
他忽然一改方才严肃的样子,神色轻松的朝段昭笑道:“我未报家门,段公子便知道我是都察院的人,想来是猜到了科场徇私舞弊一事无关人命,陛下不会让刑部和大理寺插手。”
“大人……”
“公子思绪敏捷,佩服,佩服啊。”陈嗣满眼赞许之色。
“大人误会了,在下会知道您是都察院的人,皆因金吾卫登门时曾说过,陛下下旨命太子殿下和都察院严查此案。”
“……”有点尴尬。
拿余光瞄了瞄旁边偷着乐的狱卒,陈嗣“啪”地一拍桌案:“出去!”
狱卒十分委屈:“……是。”
待到刑房中没了旁人,陈嗣方才再次开口道:“方才提及上刑一事不过是想试探公子一下,一切皆是为了查案,还望段公子勿怪。”
“大人职责所在,何谈怨怪。”
“多谢段公子体谅了。”
作为为官多年的都察院院使,陈嗣的态度可以说是放的极低了。
段昭仿佛隐隐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家三叔的影子。
老!舔!狗!
事实也的确相差不离。
若说世人眼中对都察院院使的刻板印象,那应当是刚正不阿,一身正气,可这两样似乎哪一样都不和这位陈大人沾边。
他见人三分笑,无关官爵大小都对人客客气气的,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与他关系极好。
可谁若是有事犯在他手里,他抽冷子就是一口,咬死都不松开。
但确是秉公执法,并不落井下石。
而除此之外,该行的方便只要无关大局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今日提审段昭。
其实他事先并未征得傅云墨的同意,就是担心傅云墨像御史周抚说的那样包庇段昭,是以他自己悄没声的先来了。
来是来了,但他没打算真的对段昭用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
倘或段昭是个傻的或是没血性的,怕是一进刑房就软了脚,把什么都交待了,根本用不着上刑。
而事实是段昭镇定自若,对答如流,不傻不苶,那就更不能用刑了。
万一最后啥事没查出来,段昭回去跟太子妃一说,太子妃再给太子殿下吹吹枕边风,那非得把整个都察院吹的天翻地覆不可。
“这几十名解元中,可有段公子相熟之人吗?”
“有。”
“将他们的名字写下来。”陈嗣说完,将纸和笔递过去。
段昭接过,写了宋书昀和南吕的名字。
“素日交往,觉得依照他们的才学能够考得解元吗?”
“自然。”
“那其他考中的人中可有段公子觉得才不配位之人?”
“无甚私交,不知他们才学如何,是以怕是无法回答大人的这个问题。”
“……明白。”
陈嗣心说,传言就是传言,他nainai的半点谱都不靠!太子爷的这位大舅哥哪里只是不傻而已,这都聪明的快成Jing了好嘛!
真是……一句话也套不出来啊。
无奈之下,陈嗣只得将人放了回去,不过却将他另外关了起来,避免他和未被审问的人串供。
接下来,他挨个审问那些学子,对话无外乎就是他方才问段昭的那些问题。
问完之后觉得没嫌疑的和段昭关在一起,有嫌疑的便另外关在一处,渐渐将鸡兔同笼的情况变成了鸡兔分笼的情况。
这一圈问下来,别说,还真有收获。
有几名书生一进刑房就被吓尿了,有的还在苦苦挣扎,有三个却直接交待他们花钱买了考题。
陈嗣进一步追问他们是从何人手里买的,结果可倒好,得到了三个答案。
一个说是礼部尚书卢敬,一个说是礼部侍郎段辉,还有一个说是武安侯府的三老爷步泓。
从几人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陈嗣并不意外。
买卖考题一事非比寻常,若非朝中官员亲自出面,仅靠下人在中间传递,任谁也不敢贸然将手里的银子交出去。
总要见到人,知道银子的去向,彼此互相捏着把柄才能安心。
考题的买卖一旦做成,双方便等于是被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是以听那两名学生张口就说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陈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算淡定。
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事儿武安侯府也跟着掺和了进来。
可他想不通,武安侯在朝中的存在感都比较低,他那个弟弟是怎么有本事搞到的考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