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斯杂货店的老板就叫杰克·普莱斯,面貌五十岁上下,有着一切乡下中年男子的特征:发福、啤酒肚、头顶毛发稀疏,一身洗不掉的汗味和廉价肥皂混杂,说话时将嚼得发硬的口香糖塞到口腔一侧,脖子上贴着一块白色膏药。尼尔想他每天站在香烟货架前收银一定是种煎熬。
乡下小镇的人对于辨识外地人可能有种天生的直觉,普莱斯从Z身上打量过又转到他身上,目光不大友好。尼尔见街对面还有一家小型电器行和书店,把购物清单交给Z。他离开商店前发现收银台对面有一整面墙的音乐光盘货架,其中不少还是时下正流行乐队的作品。大概这就是餐厅服务员说的新奇货。
杂志报刊等读物平铺在书店门口的桌子上。尼尔见州报纸只用寥寥数语报道了那起火灾事件,又翻了翻其他报纸。伊拉罗普提所属的邻县的县报对于湖边小屋起火的案件写得比较详细。当地一个负责打理湖边别墅的老人报的案,报案时房屋已经烧得只剩骨架,老人没对起火原因发表看法,只说他认为木屋主人很孤僻,他有几次想邀请对方来聊聊天,但那人只是对他挥了挥手。当地认识屋主的人屈指可数,一致认为那样的人早晚会发疯。虽然消防员没找到主人的遗体,但屋里到处散落的鹿的尸块让当地记者觉得屋主应该差不多疯得快死了。这件事听上去挺刺激的,打起的水花却和Jing神病患逃出院然后在一家旅馆吊死自己之类的故事差不多。尼尔想,没准过不了不久,等当地人觉得给予死者的尊重已经够分量的时候,会把这事儿编造成鬼故事吓唬外地游客。
书店生意清冷,店主不耐烦地问尼尔到底买还是不买,他这儿又不是免费的新闻台。尼尔从近期的邻县县报和本地报纸各拿了两日份,还想要几份全国性的报纸,最好有洛杉矶时报之类的。店主见他有购买的意向,语气缓和了点,摊手道:“小地方没那种东西,不过上个月的花花公子还剩了一本。”尼尔叫他拿来杂志和报纸一起结了账。
他走出店门发现Z已经买好了所需物品,将三个大纸袋放进后备箱,钻进了隔壁的电器行。Z买了台收音机,还想给尼尔买点别的东西消磨时间,尼尔说自己休假时也没别的爱好。他偶尔会去打打猎,自己剥制鹿角标本,鹿的皮和rou拿去卖掉。他不喜欢连鹿首一起制作的标本,直视鹿的眼睛时他总感觉怪异。他问Z要不要在镇上吃了晚饭再回去,Z说他想吃尼尔给他做的菜。
坐进车里后Z说他在尼尔的公寓见过尼尔自制的鹿角标本。尼尔把鹿角镶嵌在墙上,两角之间悬挂一只壁钟。“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礼拜日娱乐?”
“此外就是找你,现在连这项活动也没了。”
Z凑过来想亲他,看见了他手上的杂志,咬着嘴唇问他买花花公子干嘛。
尼尔说:“垫桌脚。”他把报纸叠成方块,同杂志一起塞进置物箱,用力推着箱盖,卡扣弹开了。他拿出杂志朝后座扔,杂志越过后排椅座落进了后备箱里。他说过些日子该进趟城,查查有关自己失踪的情况。
“我刚在电器行看到老板有台电脑,我可以跟他说点好话借来一用。”Z说。
尼尔看了眼天色说太晚了,还是先回去吧。“你想吃什么?”
他们住的地方太偏僻,能接收到的频道不多。饭后Z抱着尼尔的腰贴在他身后磨蹭,尼尔说他这么搂着自己没法洗碗,抱怨了几声之后心想随他去吧。怀旧金曲节目播送的歌曲大多在上个世纪六十到九十年代之间,尼尔听了一会儿跟着哼哼几句,告诉Z这是他年轻时经常能听到的一首歌,年轻时他无法欣赏,如今倒是正好。
“我还以为你那样的家庭只允许你听帕格尼尼和勃拉姆斯。”
尼尔放下抹布,叼起一根烟继续涮碗。“我确实学过小提琴。”
“我在镇上看到过一家乐器店来着,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后来我把小提琴砸了。”
Z从尼尔唇间取出烟摁灭在水槽里,往他嘴里塞了块苹果薄荷味的润喉糖,贴在他颈边跟着收音机哼哼,歌词很简单,Z紧跟着苍老沙哑的男声重复那句“无可救药”。
下一次去利瑟罗格采购时,Z趁着尼尔按购物单挑选商品,溜出了杂货店。尼尔将两个大纸袋放进后备箱,发现那儿已经躺着一个长方形包裹。他问Z又在打什么主意,Z说回家之后就知道了。
尼尔没理会他,到家之后抱起纸袋径自走进厨房收拾起杂货,Z在他身后,不知道用什么玩意儿弄出了牧场排队正待屠宰的羔羊此起彼伏的惨叫。尼尔差点失手打碎一瓶沙拉酱,扭头看见Z拿着一把小提琴,要尼尔教他。
“乐器店老板应该送了你一本初级教程,看书去。”
Z盯着他,尼尔盯了回去,提醒他:“教程就在后备箱里,去外面练。”
Z咬了下嘴唇,扛着小提琴嘟嘟囔囔出去了。他们没在利瑟罗格吃午饭,时间已过下午三点,尼尔干脆做了两餐分量的rou酱意面。他用夹子蘸了点酱汁,觉得味道还说得过去,打开窗户喊Z吃饭,Z一言不发地走到餐桌边,拨弄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