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醒来时床边又空无一人,即使他醒来时未过卯时。和往常一样,一整个白天,殷池都不见踪影。
直到暮色将至,门才忽然被人推开。
“大人?” 裴昭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殷池……扮成这么个看着更小的姑娘。
“嗯。” 殷池走过来伸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顶着那张更为稚嫩的脸让他一瞬有种被一个比自己小些的姑娘怜爱的感觉。
她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动作却是柔和的,偶尔也会笑一笑。
“想出去吗。” 她说。
他除了在院中就是马车上,又知道了兄长的事情,虽然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不自觉透露出的低迷还是让她觉得他需要缓一缓。
裴昭有些疑惑地点点头。
“今天带你出去玩。” 殷池淡淡道。
“出去……玩?” 裴昭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年轻的左使也微微愣了一下,“不想去就算了。”
她平日扮作各种各样的人与形形色色的人虚与委蛇,真正用自己本身的性子和人交流的时候很少。但是裴昭在她看来已经被纳入她的所属范围,因此在他面前她并不伪饰。
最初她也并未如何想在意他的感受,但是和他肌肤相亲,同睡在一起几次,他和她的距离好像忽然拉近了。除了和让她完全不必防备的裴昭外,她没有和其他人这样亲近过。
“……我想去,大人。” 裴昭的愕然转变为惊喜,生怕她就这样收回最初的话,立刻补上,“很想。”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带他……出去玩。
“那就好。” 左使像是为找到了正确的相处方式而高兴,眼光柔软了一些,“今天是元宵节,一般人都出去。”
“你喜欢什么样的脸?” 她问。
裴昭:“……”
他明白她的意思,竟然是会按照他的喜好易容。这样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温柔忽然降临,让他的心口有些过于急促地跳动。
但是少年颊侧微红着,潋滟的眸子望着那张陌生的脸,专注又认真地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我喜欢大人本来的样子。”
其他的假象,终究抵不过原本真切的柔和眉目,尽管神色缺缺。
“好吧。” 殷池想了想,竟然真的卸去了假面,在原本的眉眼间妆点一番,眉侧殷殷一个花钿,唇上带了一点胭脂,竟让眉间添上一种艳色。她回头看着他,那双眼里晕开很淡的笑,“这样?”
裴昭的手颤了一下,骤然想起她在他的初次哄他,“别怕。” 她说,“很快就不痛了。”
他埋在她耳畔看不见她的面容,但……一定是这样的模样。于微冷的柔和中,透出进攻的艳色。只是一点笑意,晕开却骤然生动了冷淡的眉目。
一瞬脸红耳热。
“这样出去,真的可以么?”
“没关系。” 殷池递给他一套衣衫,很轻地笑了笑,“除了是天生的以外,这张脸……也没什么不同。”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面容、身形甚至气味。她最真实的容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为假面中的一张。
直到走在人流如织的青阳河畔,裴昭仍有点恍惚。四周是提着花灯的游人,河水在夜色中被灯火照出融融的光。成双成对的男女谈笑着,或羞涩或欣喜地走过。
殷池看了看身侧经过的人,伸手牵住裴昭。他的手比她的温暖,手指匀称修长,指端传来他反握回来的力度。
很轻,却坚定。他的手像是有些紧张,有极细微的颤抖,却被她敏锐的知觉觉察。
偏头望过去,那张秀丽俊美的少年面孔竟红了,连耳尖都是烧红的。
“只是牵手而已。”
“大人,这不一样……” 裴昭垂下眼望着她,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着,“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叫我的名字。” 殷池轻声道,“这时候不适合叫大人。”
手心里的手又轻轻颤了一下,五指将她握紧了些。
“……殷池。” 裴昭试着低声道,莫名重复了一遍,留恋这个名字出口时的悸动,“阿池。”
与面容一样,没有人知道这就是她真正的名字。况且是不是真名并不重要,她用过的名字太多,他们只知道她是左使,已经足够。左使是她比本名更重要的名字。
然而即便如此,听见他如此轻声地,郑重又小心地呢喃她的名字,也让人心底柔软。
“还没吃饭么。” 她指了指路边的小摊,“来吃元宵吧。”
碗里的元宵像是裹着甜腻的蜜,滚热地流淌出流动的甜意。尽管坐在对面的人只是静静看着他吃,目光时不时转到旁边经过的一对又一对人身上。
然后她拉着他拿了花灯。殷池居然对这些并不算生疏,虽然也谈不上多么熟练。裴昭替她猜出了她正迟疑的灯谜,将一盏莲花灯递到她手中。
“……我是给你猜的。” 殷池侧脸看他一眼,接过灯的手微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