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直脊背,明显这个动作会产生疼痛。他在坩锅边上弯腰弓背了太久——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很好。”
“你恰恰相反。别让我施咒让你睡着,我也不想把你拖来拖去,而且对你酸痛的脖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西弗勒斯昂起头。“别像个母亲似的对待我。”
莉莉撤回搭在他肩上的手,吞下了她本能的回答——我没有像母亲似的对待过任何人,好吗?——她捏捏鼻梁。她在心里数到十,然后找了种没那么尖锐的说法劝服他。“你犟得像头骡子。你的样子糟透了,我想象不出你会觉得这样更好。你独自在这——疲劳过度的巫师难免出错,而且如果你昏倒掉进基底中,那我们就都完蛋了。”
他没有回答,她握着魔杖的手伸过他身前,在坩埚上设下一个密封咒来保护内容物不受污染,接着挥动魔杖扑灭了坩埚下的火焰。她的另一只手伸向他,拽住了他的手。他固执地僵在原地,她抓住他指尖的手转而抓起他的手腕,继续拽着。“就当是为了——来吧。”
他下颌的轮廓渐渐显出顽固的模样,他盯着环住自己手腕的她的手指,但那顽固在遇上她的双眼时瓦解了,终于,他跟上她的脚步。
在卧室的门外,他又停住了,似乎是不想让她进去,但她照样拉着他走进门内,径直走向他的床,她轻轻一推,他便重重地在床沿坐下。她松落他的手腕,他向前倾下身体,手肘架在膝盖上,头埋在双手中。
“你最后一次喝兴奋剂是什么时候?提神剂,疏通饮料,还是什么加了龙爪的东西?”
他越过手指看向床上方的窗户,但窗外漆黑的天空几乎透露不出是什么时间。他的脖子又垂下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在我睡着之前还是之后?”
他用拇指揉了揉额头,心不在焉地抠着一块溅上的原料。“之后。”
“嗯。”她在他面前蹲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她。“你的瞳孔还在放大。现在使用无梦药剂很不安全,至少一段时间内都不安全。”
他的下巴从她手中扭出来,眉毛下一双抬起的眼睛瞪着她。很明显,就算是安全他也不会喝。
“那看来我得陪着你了。飞来。”美好如歌唱般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绽放开来,她可以同时满足两个目标了。她召唤的这本书花了点时间才从书房飞上来,她尽快地从半空中抓住,她希望,西弗勒斯没有看见书名。床的宽度对两个人来说绰绰有余,莉莉将几只枕头堆在床头,让她能舒服地靠着坐起来,她将打开的书本贴在屈起的膝头。
“你认真的吗。”
她越过书的边缘看着他,面色转为严肃,语气也带着责难。“你扔了条毯子给我,然后一个人继续单干。我要用体贴蒙住你,不然就用别的方式伤害你。”
他们互相注视了片刻,他越过他的肩头,她越过她的书。这一段绵延的对抗的沉默仅仅是被他的动作打破了,他心不在焉地抓抓下巴上参差不齐的胡茬,抠着结块的污迹。莉莉感觉到他的重量离开床边时,她还在浏览索引,用魔杖轻点条目使那书页发光。她用余光看到他走向衣橱,拿出一些衣物,然后去往浴室。门咔哒一声合上,传出了水流声。
到他出来时,她刚排除掉第五次从索引中选择出的条目,他浑身chaoshi气息,神色依旧憔悴,但晨袍下套着一件干净睡衣,他的模样和气味都不再像实验室地板上的废屑了。他的身体沉陷在床上,扯动了她身下的被子。
莉莉侧目一瞥。他仰面躺着,一只手覆在脸上。她拎着拇指抬起那只手,他对她眨了眨眼,然后盯着天花板。他的瞳孔正恢复正常。她从耳朵上抽出魔杖,合上书本,轻轻地说,“好点了没?”
他的脸绷紧了,像弹簧一样扭曲。“没有。我宁愿继续干活。”
她挥动魔杖熄掉了室内的灯,二人沐浴在 一轮渐盈的凸月 透过窗子洒向对面墙上的朦胧微光下。“你的守护神一定是头骡子。”
他的反驳如此迅速,如此怨恨,以致于暴露出的含义远比他希望的多得多,而且那一定是事实。“不是。”
噢。好吧,那就排除这个猜测。
莉莉将后脑勺靠在床头,盯着天花板上他的目光停留的那一点,而后她发现他们的手碰到了一起。她并没有怜悯的念头,但有什么捏紧了她的心,似乎那是她的而非他的供认不讳。她想到了实验室里的那只母鹿,它还活着。他们的手指几乎是偶然地缠在一起,几乎好似他们不去看便不必承认。至少这一次,他的手指因为水温变得温暖,弯曲着包住她的手。
还需要一段时间他的呼吸才会变得匀缓,他的手才会在睡梦中松开她的手。她等了更久去确保他的身体很好并且真正松懈了,她也打算好了怎样抽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抽出,才不会打扰他休息。她也许在躺椅上睡过几个小时,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清醒状态下她还是感觉到了一周以来的所有疼痛和疲惫。她想要的只是自己的浴缸,以及最终躺在自己的床上度过一整晚,不被任何人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