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墙之隔。
梦里有许多次类似的经历。
有些事自以为已经忘记,但只要有触发点,立刻清晰得就在眼前。
她回到徐家没多久,挨了生平第一次的打。
安景云把她心爱的红色小斗篷送了人,也许真心诚意想弥补,也可能是随口敷衍,提出第二天带她去百货公司买双红色的小皮鞋。
第二天她等啊等,安景云下班后只字不提。
眼看百货公司下班的时候快到了,她小心翼翼问起买鞋,安景云说有空就去。
有空?
安景云匆匆出了门。
是不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但鞋不试的话恐怕不合脚。
孩子总是一厢情愿地天真。
直到徐正则带着徐蘅回来,安歌才想起忘记告诉安景云,父亲已经去外公家接二姐。
安景云白跑一趟,回来对她披头盖脸地挥巴掌,“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当我不知道,你只想要你的皮鞋,别的都不记得!”
“越这样,越不买!哭?敢哭出声音,撕掉你的嘴!今天不准吃晚饭,好好想想自己的错。”
她真的没吃到晚饭。外间吃饭的家人也忘了她,如常盛饭、挟菜。
不,其实还有人记得。徐蘅的嗓门特别明显,“还没我乖!”
“是啊,没有你乖。”安景云应了一句,“你要保持。”
那个被对比的人是谁,不用多说。
她饿了一整晚。
夜半秋虫唧唧,传到耳中自动转变成rou,蟋蟀腿烤熟了也是rou啊-肚子咕咕乱叫,然而她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哭声,生怕真的被撕了嘴。
安歌再也没问过小红皮鞋,也许那只是个测试。如同后来每次拿年级第一,安景云问她想要什么奖励,她回答说自己应该的,不需要奖励。这才是正确答案,能换来安景云欣慰的笑容。
恨吗?
不,恨是非常消耗的一件事。
而且在生活无忧的前提下,安景云也有充沛的母爱。那时安歌刚工作,徐蓁已经结婚还没生孩子,徐蘅也很久没闯祸,每天安歌起床后有现成的早餐可吃,一杯牛nai,一只鸡蛋两只包子。
没有人生下来就懂得当父母,跟其他经验一样,需要在实践中不断修正。
只是在眼下,安景云没有足够的Jing力和金钱。她有三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一个还有先天疾病;同时她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儿媳妇、别人的长辈……她还要工作,还想要上进。
床头柜上有一叠书,是高中教材,已经被翻烂。安歌打开一本《高中语文》,书虽然旧,但里面干干净净。注释、心得都写在小纸条上,书被小纸条撑得厚出一倍。
安歌见过安景云的奋斗。
准备中级职称考试时,安景云经常通宵复习。
对断断续续没受过完整教育的她来说,中级职称简直像喜马拉雅山。
不过最终她通过了考试,也得以离开工厂调入事业单位。没过两年,原来工作的厂垮掉,全体员工下岗。
每人都会从父母那里得到一些“馈赠”,安景云也有“财富”给安歌,她的“努力”。
夕阳西下,坐在暮光里的安歌觉得心口涌动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鲜活得让她想做点什么。
至于效果,反正还有那么长的岁月可以试错。
希望胡阿姨能够成为一个变数吧。
长途客车颠簸着,把卫淑真一行送回了都市。
看见他们下车,卫采云不由露出喜色,弯腰一把安歌抱进怀里,“轻了。听说你生病了?想不想我?”
“想~”安歌扬着小nai音,抱住五阿姨的脖子凑在她腮边重重么了下。
卫采云哈哈大笑,“小骗子。老太太行李都打包好了,再不回来她只好来找你。”
可不是么,老太太为了自己来到徐家,直到年老体衰才由卫采云送终。
安歌眨了眨眼,免得眼里的热流冲出来。
卫采云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口,低声道,“回来就好-”
她向徐正则问好,聊到阿六的婚事,“都准备齐了,只等喜酒那天。”
不过婚宴那日,徐正则没来,徐家的代表只有安景云。
“下了班就忙装电视机,连带小李心思也活了,这几天打碎几只碗,阿爹的面孔黑到发青,足有三尺长。”安景云说,“老大功课紧,也不能为了吃喜酒旷课。”她没提徐蘅,新人肯定不想在一生一次的重要日子添堵。
她打量着小女儿,“我们还有毛毛做代表。”
卫采云给安歌穿了条娃娃领连衣裙,外头套了件灰色羊毛短开衫,黑色小皮鞋,一头小卷毛特意到店里夹了下,蓬蓬松松的尽是卷。
可以说非常像贵宾犬了-安歌很想为自己抹一把泪。
可这个时代的审美哟,几乎每个人都夸洋气。
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