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决定在安歌的意料之中, 怎么说呢, 方家两老就是这样的人。清高, 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把自己当成了工厂的主人翁。
工厂改制那会,这俩对国企反而被私企收购痛心不已, 拒绝了老板的挽留, 选择提前两年退休。早退,又是企业编制,两个教授级高工退休工资只有一千,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大孙子生病那会房价还没涨,面对每天一万多的治疗费,他俩毫无能力帮大儿子。后悔吗?反正安歌没听他们抱怨过, 他们总说家越大越难当,个人选择个人承担后果。
安歌还挺懂他俩的思路,毕竟家里也有一个类似的“老傻瓜”。趁着儿子媳妇跟方辉爸妈去商量, 徐重悄悄责备小孙女,“爷爷给你写的遗嘱, 不是说别浪费国家的钱么。”开颅手术之后头骨缺了一小块, 医生补的时候用了进口材料, 价钱吓得老头儿思索了很久自个的人生价值。
最后得出结论,“年近花甲,还能活多久, 浪费啊。”
“爷爷, 要是你小心饮食、注意休息, 活到九十九都有可能。”午后病房里有点热,安歌轻轻挥着蒲扇,帮自己和爷爷扇风。没办法,没空调;天花板上的风扇也不能开,还得考虑病房里其他病人的身体状况。“以后家家有电话,户户小汽车,随时随地千里之外也能面谈。现在放弃,那可见不到了。”
小孙女的奇思妙想,一直以来徐重都觉得挺有意思,这会被她一说也颇为向往。他是实在人,知道他国人民并没有生活在水深火热,起码亲家公的弟弟已经过上别墅电话私家车的好日子,就是不知道这边啥年头能赶上。
“肯定能看到。”安歌轻声细语安慰他,“全想过上好日子,以前没方向,现在有了,追起来快的。”
爷孙俩畅想了一会未来,当然徐重的是小灵通漫游未来版,安歌的是银河帝国版。
徐正则夫妇被方家找了去商量,方辉和冯超去听壁脚,李勇带着小姐妹俩吃过饭在逛街,剩下一老一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也是难得的清静。安歌快睡着了,手里的扇子也是越摇越慢,不过医生又开始逐间房地提醒,“不要睡觉,家属们扶病人起来走走,多睡没好处。”
安歌扶着爷爷缓缓走了大半圈,看到了方辉和冯超。他俩贴在墙上,伸出了小半个头,一看就是在偷听楼道里的对话。方辉满脸的紧张和气恼,冯超呢,也紧张,但一半心神分在方辉身上,很显然如果方辉冲出去,他就会一把拉住方辉。
安歌看看爷爷,爷爷也看看她。安歌把他扶到靠墙边,站到方辉身旁往同一方向看。方辉看都没看,视线余光瞄到有人来了,以为是扶墙走路的病号,往边上让了让。过了会发觉不对,回头见是安歌,他压着嗓门气呼呼地对她说,“我爸真糊涂。”
楼道里,安景云努力劝说方辉爸。两地的医疗水平相差甚大,医生也是根据危急程度排入院日期,既然认为能等三个月,那就等等。未成年子女的医疗费用在父母单位报销,虽然方亮是大学生,医保也转到了大学,可按年纪他还没成年,跟厂里反映,厂里应该会照顾。再有不够的,亲朋好友总能借到一点。
安歌听着无语,安景云呢,安排别人家的事井井有条,轮到自家的就缩手缩脚。
方辉爸觉得,“医生也说这手术难度不算大,我们那边也能做。”明明当地就能解决的,非挤到大城市,也是浪费医疗资源。
他俩争执,徐正则和方辉妈属于墙头草,听谁都有理。方亮则没出声,安静地站在一旁。
安歌凑到方辉耳边,“我打了电话请大哥过来,估计一会就到。”别人说话未必管用,但方家老大,方明是方家重要的成员。在方家大事本上,方明高中早恋、硕士毕业后没找工作去了创业、卖掉工厂股份做全职父亲,桩桩件件跟方爸的老观念差远了,可方明就是拿得定主意。
给方辉透了个风,安歌继续扶爷爷缓步走。
徐重听了会,猜到大半,再听安歌一说就有数了。老头儿再走了一圈多怎么也不肯动了,回到病房心事重重。
安歌给他倒了小半杯温水,“爷爷是不是在想怎么帮到方家二哥?”自家的爷爷自家知道,这么大年纪了也没长出城府,遇到事情就恨不得立刻能帮上忙,“您老安心养病。就算把床位让人,轮到谁也是医院定,除非指定二哥,但对更危急的病人不是不公平?”
病房有八个病号。邻床是转院来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脑出血手术做完发生了脑积水,就比植物人好点,自己能吃饭。隔了张床的是个小伙,脊椎附近长了一个七八公分的瘤子,前天出的重症监护。对面床是老太太,从南到北大医院都看过了,脑肿瘤开完又长出来。连过道的两张加床,个个都是重病大病。
平时在外头见到一个两个,都让人觉得怪不容易的,等进了医院,同类的汇集在一起,反而不当一回事了。徐重看别人都比他更难,他病情简单,抢救及时,没并发症,不愁费用,儿子媳妇又孝顺,亲家母还时常送好菜好汤过来。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