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桃子削皮?
再次冒出这个念头,姜长乐自我嫌恶一番,以桃子皮富含膳食纤维为由,告诫心灵务必让宋平安吃桃子皮。
她甩了甩脑袋,希望把这人从脑海中剔除,好专注于小说事业。
才写了两个字,姜长乐忽而发觉抛弃宋平安是无法创作的。
她已经着手新一部小说的撰写,三天前进行了黄历研究,选定今晚九点作为发表新文的良辰吉日。姜长乐属于灵感型选手,存稿至多三章,一旦超过了三章就不知道剧情该如何走向,非得将自己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才能又枯木逢春。
手里这本小说因着有二十年记忆作依托,剧情进展上相对轻松,可是益处也是难处,但凡涉及改编爱情的部分,姜长乐都需要再三斟酌。
她不太会写爱情,从友情变质到爱情,首先要过的是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做简纲的时候,姜长乐未及深入思考,于是意气风发。她认为多年以来错综复杂的感情线总算没有白写,这回下笔一气呵成,仿佛全天下所有的爱神莅临指导。
不过大概是神仙太多,意见相左,姜长乐从动笔正文至今整整八日,文档里只显示一万字存稿。
她采取了迷惑性手段,把男女主的名字取得和他俩毫不相干,部分事件采取了等类替换,比如住对门的关系改成一个院子里的邻居,两人的外貌与实际千差万别,所从事的工作也做了适当调整。姜长乐本来满有自信保持清醒冷静,然而仅仅当了两百零八个字的旁观者,她就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当局者困境。
从二十年的惯性上思考,她很难接受宋平安和姜长乐做些爱情博弈,凭借专业作者的职业素养,姜长乐硬着头皮胡说八道两章,又在故事逻辑的帮扶下逐渐接受了这个设定。
一旦想象过宋平安可以在未来的某一章节抱她亲她,姜长乐就很难摘下有色眼镜看待现实生活里的人。
她万分后悔选择了这样离谱的题材,以至于最近八天每每打开电脑,姜长乐都会先骂自己鬼迷了心窍。
一万字尚且不长,姜长乐仅仅在交代背景的基础上穿插几个事件,现在放弃无疑是及时止损。
友情比爱情更长久。接连几个夜晚,姜长乐因恐惧自己的感情兴许生变而睡不好觉。
许多个梦境,姜长乐向宋平安表白心迹,对方有条不紊罗列了自身的优秀条件,冷眼旁观姜长乐的局促,请她有些自知之明。
梦醒时分,往往是凌晨两三点,屋中伸手不见五指,寂静得心跳声声入耳。
每到这种时候,姜长乐就会长舒一口气,他们还是朋友。
她重新合上眼睛,新小说的脉络串联成树,晦暗的脑海中又仿佛飞来大片灰鸽子。它们盘旋,咕咕叫着,翅膀扇动,每一只鸽子都在叫嚣:“放弃吧,放弃吧。”
姜长乐天生易动摇,今儿上午从补眠中苏醒,她仍旧做了同样的梦。兹要是宋平安不曾进入她房间,也没有把风衣盖在她身上,姜长乐一定翻身下床删文档。
她把脸埋在宋平安的风衣中,那缕乌龙茶的清香深入肺腑,扰得她心旌摇曳,有那么一刻竟想到被他抱一抱也很好。
姜长乐为自己的念头愣上良久,但是并无想象中惊讶。她不太确定这种模糊的欢喜是否和爱情相关,毕竟二十四年里,姜长乐从未受过爱神洗礼。她笨拙得像第一次学写字,照葫芦画瓢,看着言情小说一一比对自己的症状,又不敢全信书上的描写。
晚上烘干好床单,她又回房反复阅读电脑中的一万字存稿。一个人的认知具有绝对的局限性,假如发到网上请广大读者鉴定一下,会不会事半功倍?
虚无的人际关系不会给姜长乐带来负担,反正她只需要借作者的身份,像“我有一个朋友”那样讲述故事,不必对真实的自我做出解释。
友情和爱情有何区别,姜长乐搞不清楚,更想不明白宋平安对她的好究竟出自哪种情感,她于是寄予读者的希望又多了一份。
他们看过世界上千奇百怪的爱情,亲身经历或许也不少,宋平安要是有歪歪心思能躲过一个人的眼睛,还能逃过一千个一万个吗?
为了避免从零积累读者,姜长乐直接在原有的作者号里发表新文。
她的笔名是巴巴十号,取自小时候最爱看的一部动画片《巴巴爸爸》。巴巴爸爸一家九口,各有爱好,可以变幻任意身形,做任何事。
在姜长乐看来,创作者跟巴巴家族应属同一类生物,他们在无数作品中幻化成形形色色的人物,长着迥异的面孔,分裂多种多样的性格,体会庞大的人生体量,犹如野草疯长,将生命力蔓延至世界上每一个角落乃至世界之外。
虚拟生活中飞舞的自由灵魂是姜长乐最宽阔的情绪宣泄口。她在做姜长乐的时候,尽力与所有人化干戈为玉帛,即使有很多瞬间,姜长乐并不愿意同他们和平相处。巴巴十号的存在使姜长乐得以喘息,一旦她披上了巴巴十号的外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能拽得二五八万让神仙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