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真的?望九将信将疑。她未曾亲见过鬼怪妖魔,父皇亦常教导她子不语怪力乱神。
嬷嬷说她亦不晓得。嬷嬷告诉望九:这世上的传言大多如此,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真。
梁崇安是在西梁国人嫌恶、恐惧的目光里,被送去东郑当质子的。
有传闻说,明恒帝数次意图杀掉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这个妖物之子。但又有传闻说,明恒帝对摩莲阿不能忘情,为不触目伤怀,故将梁崇安送去了东郑。
对于后一个讲法,望九一点也不信。
谁都知道,在异国当质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远居故国,与好友亲朋分离,意味着寄人篱下,时不时遭到异国王公子弟们的白眼和凌辱。如果明恒帝对摩莲阿还有一份情谊,断不至于让她的孩子陷到这般境地。
这些道理,望九虽小,也是懂得的,特别是那一年她亲眼瞧见,梁崇安被她的皇弟浩丰欺辱的时候。
浩丰并非心肠太坏,只是顽皮。他热爱那些斩妖除魔的戏文唱曲,常背着一柄桃木剑,手持一条神鞭。
妖怪,哪里逃也
那鞭子劈开空气,啪的一声,恰好打到梁崇安的脸上。一条醒目的红痕,在那张白皙清贵的脸上蜿蜒而过。
浩丰愣了,后退了好几步,你干嘛不躲啊,你,你是傻子吗?
那些看热闹的贵胄子弟们哄笑作一团,这哪是什么妖怪?这分明是呆子
有人问:梁崇安,你母亲真的是蛇妖吗?
梁崇安很安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再抬头的时候,那些嬉笑、吵闹一瞬间消失了。向来嘈杂的书院门口,这一刻,静的可以听到树叶坠落的声响。
他漆黑的瞳仁,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带着一种平静的憎恶,一种俯视蝼蚁般的倨傲,那目光如冰针,一根根飞刺过来。
那条红痕因此显得越发狰狞。
浩丰结结巴巴地说:瞪,瞪什么瞪?不,不就是被抽了一鞭子?
他擦掉额上的冷汗,我,我以为你躲得开呢,哪知道你那么不灵光。
无人帮腔。
梁崇安沉默着,他一步一步,朝浩丰走过去,不急不缓。浩丰不自觉地后退。他身边,那条刚满两岁狼狗小黑在狂吠,它大概也觉察到了某种危险,跳出来,挡在主人面前。
一口獠牙眦出,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地吼叫。听着像是威胁,但因发颤,又更像是哀鸣
梁崇安未曾止步,连步速都没有一丝改变。
小黑,咬他!快咬他!拦住他!浩丰急了,喊道。
梁崇安未佩刀剑,小黑冲上去时,他看起来却丝毫不慌乱,只侧了个身,避开了撕咬。小黑扑了空,又跃起,咬住他黑色褂袍的袖子。
就听一声裂帛声,那一段印有祥云暗纹的布飘飘摇摇地落了地。见此,又有人开始起哄:咬他!小黑,咬他!
这么下去,怕是要闹出人命。
望九从人群中走出来,打了个响指,唤回小黑,她扫视周遭一眼,沉声道:书院是读书的清净地方,不是看戏的地方,更不是打架斗殴、聚众喧哗的地方,还请诸位谨记了。
众人喏喏称是。
她摆摆手道:行了,今天这个事就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
人散去,浩丰也要脚底抹油,望九喝住他,浩丰,以后若是你再这么瞎闹,我就叫父皇关你一个月禁闭,把你那什么狗屁神鞭、神剑通通扔进支祁湖里。
啥?皇姐,你这,你这可太狠毒了!古人说的不假最毒妇人心呐!浩丰假模假样地抹眼泪,好吧好吧,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了,别跟父皇告我状啊。
那你就好好学做个人。
什么叫学做个人?我不是人吗?我不是人吗?
她不理浩丰鬼哭狼嚎,也并未看梁崇安一眼,径自转身进了书院。
很快,她便又见到了梁崇安。
在她的寝宫凤临殿门前。
那个时节,合欢花盛开,绒绒的花球团团簇簇地悬在枝头,远远看过去,仿佛飘着一片淡粉色的云彩。
天蓝得像海子,她坐在枝头,仰头看风景。
梁崇安不期而至。
她垂眼,见他蹲下,抚摸着小黑的脑袋,动作极轻柔。仿佛在一个安抚一个受惊的孩童小黑瑟瑟发抖,嘴里呜呜地叫。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接着,她听到了咯吱一声响。
小黑的脑袋垂了下来,身体也瞬间软了,它瘫倒在地,一动不动死了。望九呆住,隔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恍然意识到,那声响是喉部骨头断裂、粉碎的声音。
她打了个寒噤。
梁崇安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把小黑的尸首轻轻地放到树下,动作仍很轻柔。他抬头,看见了她。
望九微微瞪大的瞳仁里,映出他淡漠的身影。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个微笑。
笑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