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在逐渐变得暖和。
波兰的天气总是如此,冬天说不上多冷,夏天同样也没多热,像杯煮不开的温开水。白天的时候你习惯把窗户都打开,让透明的气流在房间内蔓延。这样做的唯一坏处是这样做让灰尘量几乎翻了一倍,不得不再派一个女孩来负责房屋清扫工作。在你见到那是谁时,你差点儿叫出声。
“米娅!” 在你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你的手臂自主反应地拥抱她,巨大的惊喜像颗炸弹,爆炸声让你头晕目眩,“天啊——米娅,天啊……你瘦了好多……妈妈呢?妈妈怎么样?”
“克莱尔。” 你的小妹妹紧张地用目光示意你看看身边。你这才注意到年轻的军官还僵硬地站在一边,活像一块人形立牌一样看着这场姐妹重逢的感人情节。德莱恩显然在这个场景下感到无所适从,他抿着嘴唇,像是不确定自己该悄悄离开还是说些什么,直到他被你发现。
“呃,” 在你的注视下德莱恩看上去想对你说些什么,又有些找不准到底什么话合适。
“你能觉得高兴真是太好了,克莱尔。” 最终他干巴巴地说,好像你们是第一天认识似的。
“文森特,谢谢你。” 你说。德莱恩看着你,像是从你脸上看见了什么让他吃惊的东西。他抬起手又放下,表现得不知所措,最终伸出手指碰了碰你的脸颊。
这动作实在太轻,几乎就像羽毛飘过手指尖,除了一个轻飘飘的痒意以外什么也没留下,让你有一瞬间没弄明白他在做什么。
是德莱恩自己告诉了你答案。
“别这样,克莱尔,别哭……” 他说。
你这才意识到那个动作是企图给你擦眼泪,说真的,你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眼泪从眼眶滑落时快速得不受控制。
“我没事。” 你说,随手擦了一把眼泪,“只是太高兴,别担心。”
那以后米娅每隔三天就会有一天来少校的别墅做清洁。擦擦灰尘根本不算什么,大多数时候你们各干各的,不过有时候会聊天。米娅悄悄告诉你那些在铁网与墙角不经意处滋长的爱情故事,“如果还能出去,” 她满怀憧憬地说,“我们会到美国定居。我和莱恩说好了的。”
她的黑眼睛在谈到那些时闪闪发亮。你轻轻抚摸着她那头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黑发,“会的,米娅。” 你说,不知道是说给她还是你自己,“你会和他到美国的。”
“到时候你去美国演出时就有住处啦。” 她把脸蛋埋在你脖颈边,像你们的小时候,像在逃难的火车上,“美国东部,比如纽约呀,华盛顿呀,你肯定有很多演出在那儿。”
有时候你也会向她提起少校。最初你花了好大功夫才向她证明你确实平安无事,之后就是些日常话题。有一次你们不知怎么说起缺水造成的普遍性嘴唇干裂,德莱恩抿着的唇忽然跳到你脑海里。
“文森特的嘴唇就有些干。” 你说,“有时候我真想抹些润唇膏上去。”
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嘴唇干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甚至没亲过他。但你就是会想起他的唇,透着粉色,很薄,有些干燥。他说,“克莱尔……”
不知为什么,你想让那两瓣薄薄的唇shi润柔软起来,透出健康的柔红,像把接近枯萎的花重新Jing心养到生机勃勃。也说不上什么具体的原因,这样做就是会让你心情愉快。
但事与愿违。在这种天气得重感冒听上去让人感觉匪夷所思,但德莱恩就是中招了。最开始只是咳嗽,一天后他开始发烧。温度很高。
“也许我不应该在洗完澡以后还站在露台上……” 在注射了一针盘尼西林之后,德莱恩有气无力地向你抱怨。确实,晚上还有点儿冷。但你搞不懂德莱恩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你问到原因时他三缄其口,眼神有些飘忽。
好吧,看来是个秘密。
你也没再追问。德莱恩烧得两颊泛红,嘴唇干得厉害,像正午被暴晒过的植物,整个都蔫答答的,看起来缺乏水分。他把自己裹紧在被子里,嘟囔着说他觉得冷。
你给他加了一床被子。德莱恩把脸贴在枕头上,伸出手攥住你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干燥,把你的手按在脸颊上,贴着不肯放开。
他的鼻息灼热,就像身体里装着的不是血rou而是个烧得正旺的火炉,让你忧心忡忡。如果德莱恩出事,你们,你,妹妹,妈妈结果都不会太好,你想。也许还有些别的原因,但被你有意忽视掉了。你想起身给他倒杯水,可是德莱恩非要抓着你的手不放。
“文森特。” 你拍拍他的手背,“好啦,松开手,别这么幼稚?”
年轻的军官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摆成一团,看起来不那么清醒。
“克莱尔。” 他说。
“什么?” 你凑近他,想听清他在小声说些什么。然后你看到他干燥的唇又微微动了动。
“克莱尔……” 德莱恩低低呢喃。他将你的手塞进怀里,固执地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