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真吗?”玉真的手僵在大门上,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却颇显疲惫的声音。
他终于鼓起勇气将门推开一缝,见朝游露坐于几畔,难掩疲惫之色。
玉真好似松了一口气,朝游露抬起手招他过来,那原本细腻光泽的手臂上有了细细的裂纹,走得近了,能看见脸上也有一样的细小纹路。
他顿时心惊rou跳起来,那不详的预感越加浓烈。
“随侍我的小仙童倒机灵,他最早发现我的身体有崩裂之象,便赶紧去叫了你过来。无论我怎样入定,这身上的裂纹都只见增多,不见愈合。刚开始我也惊慌不已,后来才突然想起来,仙帝也是人啊,不过是有异能的人罢了。虽然比凡人要活得长久些,但总归是要天人五绝,回归天地的。”
“帝释定能想到办法救您的!”玉真摇头,“他是天地主宰!”
“即将要举行的庆封大会我是参加不成了,你转告帝释,陪他征战了这么一路,也算是苦尽甘来。只是时不我待、大限将至,请他另拟定一位能者继任仙帝之位,也不算误了良辰吉日……”
“有遗言你当面对我说,”一道声音传来,玄微苍溟竟也赶来了,“不必托旁人转告。”
玉真见帝释平日四平八稳的步伐也紊乱了起来,边走边问:“你什么话?一并同我说了……”
朝游露抬起头来,就是这一抬头的功夫,红颜瞬间成白发,她仿佛是对他笑了一下,就这个动作牵扯碎了她的身躯。
纹路顺着她的笑意散开,耳边似乎还能听见簌簌的声响,不知是大限已至躯体碎裂的声音,亦或是他心弦绷断的声音。
玉真和小仙童都眼睁睁地看着在帝释的指尖在即将触到朝游露的那瞬间,她悄无声息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们的人都在原地惊得呆若木鸡。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帝释进门之前,朝游露还对他们长篇累牍的教导了两大段话。
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也过于长了。
偏生帝释才紧锣密鼓地问了她一句,她就时不待我地撒手人寰了。
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原本以为接下来的剧情便是帝释一手稳住那碎裂的身躯。再施展一点儿引气招魂的招数,好歹跟昆仑真君再交代几句,以使她不负帝释的知遇之恩。
未曾想帝释接下来指尖触到的便是碎裂之后化为的齑粉。
他们从未见过帝释脸上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色。
这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多种情感的神情。若想要细细分辨一下,好像是愧疚,震惊,不甘,追悔……等等之类。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们看见了。
顿时,两个人的身子便都抖如糠筛了起来。在那一刹那,他们是不是看见了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在即将册封昆仑墟仙帝和万神飞升的前夕,仙帝身死神灭,帝释黯然神伤。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想想,帝释都有了充分的杀人灭口理由。
时光仿佛都停滞了。
帝释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然而却再也触碰不到那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晨光微曦,天边跃出一轮红日,玉真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帝君……那个……离庆封大会只有一刻钟了。”
帝释仿佛终于回过神来。
他沉默了半晌:“通知诸天神佛、各界仙人,昆仑墟仙帝已闭关修炼,册封礼仪改日举行。”
他眼尾的余光扫过少了玉真和小仙童,两人都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不知道帝释究竟是因为受不了如此重大的打击,亦或是他另有打算。
但帝释已经开了口,说是闭关修炼便是闭关修炼。
但是改日究竟是改到哪一日?
在经过玉真身边的时候,玄微苍溟顿了一下,“女帝闭关修炼期间,下界升仙事务本君将安排其他神祗代为打理,若是今夜有其他谣言流出……”
玉真颤声低头:“小神自会负荆请罪。”
“不会的,”帝释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不会有那个机会。”
帝释的衣袂从玉真身上拂过,好比地狱深渊而来的寒风,玉真从上到下都凉透了。
此时此刻的玄微苍溟正在细细回想朝游露临终前——
看他的那一眼。
那其中的万千含义究竟是什么呢?
她是否还在怨他没有为他在神界设立帝后这一职位?
抑或是回想起了他们并肩而立因四处征战的美好时光?
他很想亲口问她,然而她却再也不会回答他。
昆仑真君在很久之后观赏起这一幕时,不禁感到深深的懊恼。
新天朝开辟以来的第一任女帝……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走马上任之前。
不仅如此,还被帝释亲眼目睹。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