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婆今后有别的男人。
她老公一直有别的女人。
……那本官岂不是,双重绿帽?
直到当天晚上,夏洛荻进了宫,被一群漂亮宫女按着洗刷打扮完毕,被送去侍寝的路上,还在思考这个死亡问题。
“老高。”
高太监唯恐这位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廉吏想不开自尽,一路亲自护送春恩车,闻言连忙凑近车窗。
“大人您讲。”
夏洛荻:“夏某思前想后,此诏古怪,夏某自认对圣上算是了解,断不会下达此等引人非议的诏令,中间或有内情,可否告知一二?”
高太监眼珠转了转,赔笑道:“咱只是个宫奴,圣上有什吩咐就听什么,岂敢妄自揣测圣意……”
夏洛荻幽幽道:“有什么话是不能对夏某这个青天大老爷说明言的么?”
高太监想起今天宣政殿里外臣们闲言碎语中,大理寺府衙外一连十数日有百姓自发聚集为夏大人祈求赦免死罪的景象,一时间心情复杂。
“非要说,这都是夏大人多年惩恶扬善,官声清明的福报。”
夏洛荻左右两食指着自己脑袋上宫妃的玉簪:“福报?”
高太监劝道:“其实当宫妃也没那么差,若不侍寝,每日里只消去中宫请个安喝个茶就没什么事了,至少比夏大人之前一天六个时辰奋战在案牍上强。”
问天下谁不知大理寺夏阎王乃铁人也,一天保底六个时辰在大理寺拼命办公,除清明外全年无休沐。
即便哪一天听到夏大人猝死在衙门里,朝中上下都不会觉得奇怪。
哪知道还有今天这档子事……
夏洛荻:“那我们这是去干什么?”
高太监:“去侍寝。”
“……”
见刚正不阿的夏大人神情宛如入土,高太监唏嘘不已,扭头望向前面恢弘大气的宫殿,清了清嗓子。
“宣政宫到了,这地方您也熟得很,也该知道从来没有过妃嫔在此侍寝,也许过一个时辰掌灯使就叫人来接您回寝宫了,您不必太尴尬……”
夏洛荻:“那犯官我在此有何意义?”
高太监:“这是陛下授意的。”
夏洛荻垂死挣扎:“这都秋收的时节了,陛下那么清闲吗?旱涝折子批完了吗?诸番邦来朝的事妥当了吗?”
高太监:“大人不必多言,这都是命,来呀,送大人进殿。”
几个宫娥一拥而上,拿一床百蝶穿花锦被,不由分说把她裹了个严实,嘿咻嘿咻地合力扛进了宣政殿。把她往一张罗汉床上塞的时候伸手一捏发现她脚凉得很,又给加了一床,告知她等不到的话就睡一觉,就关了殿门离开了。
宣政殿后殿里就剩下夏洛荻一个人。
这地方她常来,就在上个月的时候,她还为了一桩皇亲外戚强抢民女的案子,奏折里明里暗里骂皇帝该以身作则,今年少纳后宫云云。
那时,她跟疯狗一样追着皇帝一顿死谏,官袍之齐整,气势之汹汹,犹然在目。
现在嘛……
夏洛荻低头往罗汉床里镶嵌的金丝铜镜看了一眼,无私铁面有点绷不住。
她下午才喝了不少裴谦带的即墨老酒,泡过澡后酒劲上涌,此时此刻双颊生晕,眼眸水润,乌发如云似墨,看着就很糟糕。
这不行,这真的不行。
夏洛荻笃定皇帝看到她这鬼样子肯定会发火,只能慢慢从被子卷里拱出来,赤脚下了床,在地上跪好。
这一跪,又过了半个时辰。
地板下面烧着地龙,不算难受,只是殿里好像还烧了一炉安神香,加上确实蹲了七天大牢,一直没睡好,皇帝又久久不来,夏洛荻一代铁人也禁不住开始眼皮打架。
不知不觉地,她就靠着旁边的柱子滑了下去。
朦胧中,有人暴躁地推开门,好像有一万句骂人的话要发泄出来,但很快顿了一下,冲过来抓起她。
“——荻!”
一顿反复检查,确认她没有撞柱子以彰公卿气节之后,那人又气得把她丢在了地上。
夏洛荻从梦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睁开眼瞥见面前一道高大的人影逆光站着,衣摆上绣着玄龙暗纹,一阵熟悉的、龙颜暴怒前的呼吸节奏时传入耳中,她整个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犯官夏洛荻御前失仪,冒犯宫室,请陛下发落。”
“……”
夏洛荻明显听到了一阵咬牙声,心想完了,当年皇帝砍他亲叔叔们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节奏。
早知如此,弄这么迂回作甚,在天牢死和在宫里死不都一样,还不如搞壶酱香型鸩酒省事呢。
但她始终没等来天子一怒。
过了一会儿,皇帝摘下冠冕,竟直接坐在了地上,就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仿佛一低头就能对上夏洛荻的双眼。
“你。”
她听见封琰疲倦的嗓音里隐约带着一丝压抑的郁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