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女子,想来是从小被卖到大户人家,长大后被家人寻到,想要背主逃跑。来到红线娘娘庙,无非是自恃貌美,觉得那沉鱼美人必是自己,想借助红线娘娘的保佑改换容貌。
逃妾嘛,没读过什么书,最容易轻信这些。
娘娘庙布局多年,是柴家镇里到处都是这种易容改命的传说,互相印证之下野猫也能传成老虎。
想到这里,女尼心里又不免轻视了她许多——她已经够美了,还想要更美,无非就是贪。
想要重新做人,还不如毁容来得快。
只是女尼心里这般想,表面上还是一副良善之态:“……敝庵见过的落难女子多了,并非是什么冷血之地,姑娘有难,同为女子,贫尼也愿意帮帮姑娘早日脱离虎口。”
就在这么一瞬间,女尼就看见面前的女子,脸上依次出现了震惊、踌躇、动容,直至一行清泪从眼角落下。
“这些年、这些年,我不知我在那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还请师傅救我。”
女尼一脸和蔼地握紧了她的手:“无论往昔施主在那夫家受过多少磨难,既已到我们这庙中,那一切就都过去了。红线娘娘有灵,自会保佑我们。”
夏洛荻一双泪眼充满期待地望向她:“敢问师傅,那……那传说,是真的吗?”
女尼神秘地笑了笑:“真真假假,自由心证。女施主有缘,这三日大典中,不妨抽空到那沉鱼池亲自一试。”
“可……”夏洛荻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外。
女尼知道她在看那被毁尸不灭迹的死鱼,不以为然道:“施主不必忧虑,神鱼有灵,形灭神存,只要诚心信奉红线娘娘,便能受到庇佑。”
如是神神叨叨一番,见夏洛荻已被她忽悠得如痴如醉,女尼便满意地离开。
演了半晌,等到女尼离开,夏洛荻一抹眼角的眼泪,眼神立即冷静下来。
对方似乎非常想她去参与那红线娘娘显圣大典。
那种自信,不是一般的匪徒所能显露出的自信,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倚仗。
夏洛荻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边却并不喝,保持这个姿势沉思了许久,忽然,她将茶杯啪一声,拍碎在桌角,拿起碎瓷片就朝自己脖颈划去。
就在她动作的同时,窗外“嗖”地一声飞来一枚暗器,打掉了她手上的碎瓷片。
与此同时,一个披甲的黑衣人从窗外飞身而入,急切道:“夏大人!切不可寻短见!”
夏洛荻看了看自己的手,转头对来者说:“原来崔统领真的派了人保护我们,放心,我不是寻短见,我就是想让你们出来,想到寻常办法诓不出你们,才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那暗卫又惊又气,哑然之后,只能忍下去:“敢问夏大人有何吩咐?”
“是这样的,我接下来想去那红线洞里一探,希望你们暂时不要保护我了。”夏洛荻道。
封琰主掌军务,自从昨晚发现青州营的军士尸身后,便开始着手问责青州都督的事,暗卫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他,也不敢擅自做主:“请夏大人勿要为难我等,君……统领说过,便是这赤狐山铲平,也断不能让歹人伤及夏大人一根毫毛。”
夏洛荻:“我掉的何止毫毛,我每天都在掉头发,让崔统领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暗卫:“……”
见暗卫没有要采纳的意思,夏洛荻又道:“夏某素来薄有几分断案之能,你信不信我?”
暗卫点点头。
这倒没什么好说的,大理寺夏青天,天子重臣,四海闻名,她若不值得信任就没人值得信任了。
夏洛荻道:“倘若我说,这桩案子其实是针对陛下发起的,你信不信?”
暗卫微微一怔,道:“夏大人何出此言?”
在他们看来,即便是秀女失踪,也犯不着天子履尘,派出夏洛荻已是顶了天了。
“这是去年和前年的事了。”夏洛荻回忆道,“我每年都会去查阅一遍大理寺压的悬案,去年和前年差不多也是九月份,青州道发生了两起无名女尸案,有渔民和樵夫分别在河道和深山里发现了被抛弃的无头女尸,而在此之前,都有秀女队伍进京参选之事。”
恰巧就是青州道,恰巧就是秀女进京的同时,发生了抛尸案。
想着想着,暗卫的脸色变了:“您是说?”
“倘若,那些无名女尸,其实就是秀女呢?那代替她们上京选入后宫的,是谁?是否有那么一些可能,已经混入后宫成为陛下的宫妃了呢?”
夏洛荻越是说,暗卫就越是心惊。
“这……”
“所以,有危险的并不是我,而是陛下。我如今身在宫中,但却非以宫妃自处,正所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为大魏之江山,这一趟便是龙潭虎xue,我也必须去,明白了吗?”
……夏大人!她身历磨难,饱受佞臣非议,竟还如此心怀大魏!
暗卫心chao澎湃,面罩后的双眼已是满眶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