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还在花界里当一无忧无虑的葡萄Jing灵时,老胡经常绘声绘色地跟她讲六界的奇闻。
有一回讲到了地狱,六界最骇人的地方。地狱分为十八层,一层比一层恐怖,其中最苦最黑暗的当属那阿鼻地狱。传说灵魂一旦堕入此地狱,就一刻不停地受诸刑惩罚。苦无间,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猛火入心,钳挤心肝,无时无刻不受着苦痛,永世不得超生。
彼时她听得毛骨悚然,暗叹世上竟有如此苦狱。
锦觅虽然从未亲临那地狱,此时却觉得自己与身处地狱无异。
她昏睡了三年,醒来的时候发觉天界已经天翻地覆。先天帝被流放,先天后殒身,一向淡泊无欲的小鱼仙倌竟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帝。她茫然问:火神呢?他为何不来看我?
那仙娥闻言脸色怪异,支支吾吾道:火神火神三年前就灰飞烟灭了啊
灰飞烟灭
锦觅怔怔地咀嚼这四个字,脸上有冰凉的ye体滑落。
是啊,她怎么忘了,是她杀了他。
九霄云殿上,她一刀捅到他的Jing元,威震六界的战神,就这样在她眼前魂飞魄散。可是,她亲自手刃杀父仇人,为什么没有一点复仇的快意。
从她醒过来的那一天起,她就觉得全身剜心拧肝般的疼,时时痛得几近窒息。不管她走到哪里,满眼都是他,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心底却还存有一丝企盼,总觉得他会在某个转角处突然走出来。她像游魂般,在天宫里转了个遍。
最后她终于相信,他死了。
却又无法相信。
他怎么就死了呢?
以前她最喜欢吃吃喝喝,甜甜的葡萄干,香喷喷的大鸡腿,外焦内嫩的烤rou。那人曾取笑她,神仙本就不必吃东西,他们像凡人一般偶尔吃食,不过是满足下口腹之欲,却没见过哪个神仙馋成她这样,连在梦里大快朵颐都能砸吧砸吧地流口水。看看,他如此了解她的命门所在,她就知道他会来找她寻仇的。
如今她吃不得半点东西,任何食物吃到嘴里,都苦得让她登时吐出来。不吃东西的时候,嘴巴也苦得宛如胆汁破裂一般。她大把大把地吃糖,也压抑不住心底那发酵出来的苦味。
她不能睡。一睡着,就会梦到他。不是像话本里那样化成可怖的厉鬼来找她寻仇,而是他往日里眉目轻柔跟她温存的模样。那些温言细语,化成一把把利刃,在梦里一刀一刀地割她的rou,剜她的心。到最后,总是她一身是血疼痛难忍地倒在地上,而他依然一身干干净净的金边白衣,站在那怅然地望着她。
她愈发肯定,自己定是中了他的降头术,不然怎么会次次都梦到他,仿佛梦魔一般,如影随形。若不是中了降头术,为何明明不是厉鬼索魂的噩梦,她却每次都梦到痛醒?!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她无措地跟润玉求助:他给我下了降头术,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你救救我
可是润玉只会皱着眉头给她念个安神咒,让她瞬间昏睡。却不知,她在梦里受着另一种极刑。
自苏醒后,她的胸口整日都是空荡荡的,她知道,她的心不见了。可笑的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每天都觉得心头绞痛。
她渐渐沉默,因为知道没有人救得了她。
那些仙娥看她的眼神,躲躲闪闪,避之不及。她们都觉得她疯了。
她行尸走rou地走到栖梧宫。这里的摆饰还一如当年,唯一的变化是那棵凤凰树。
那枯萎的树叶,死气沉沉,像极了他最后一刻阖眼前的眼神,似乎对她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那曾让她忍不住留恋的光芒一点点地在他眼底泯灭。
她施动法术,想让这碍眼的颜色恢复生机,那树却纹丝不动。
〖缘来缘去终会散,花开花败总归尘。〗
锦觅扯了扯嘴角。他死了,连带这点羁绊也消散了。
她浑浑噩噩地来到罗耶山。
走进那山间小屋,胸口竟传来久违的暖意,像有人温柔地抚在她心间。她忍不住屏息,生怕那星点温暖悄然溜走。
她想,她的心定是丢在这里了。
她拿出寰谛凤翎,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讽笑。那日她着了魔般捅了那一刀后,随着他身死神灭,她身后万物瞬间焚毁,而她这个刽子手,却因簪着这支寰谛凤翎,毫发无损。
这是他送给她的宝物。
也是他留下来的唯一一样身上之物。
脑里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她想看到他。也许看到他,那降头术带来的针砭刀刺之痛就能缓解了。
她将寰谛凤翎悬浮在半空,灵力由指尖慢慢灌入。
一个透明的影子渐渐出现,最后化成跟他主人一模一样的人形。
锦觅的眼眶渐渐有了shi意,她颤着手,轻轻地碰触那有些苍白的脸。
那傀儡低垂着眼,像毫无生气的人偶。
不对,这不是他。
锦觅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