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圣巡日第二天早上,因为最近都是天刚亮便起床赶路,舍兰醒得很早。迦檀昨晚吹完笛子又饮酒,还在沉沉酣睡。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他凭记忆摸出门去,正看见朝云正准备上马车。他叫了一声:“朝云!”快步走过去。
朝云没有穿平时那种宽袍大袖的服饰,而是像当地女人一样,穿短衣束口裤,披着一条长纱巾。她回头看了一眼,跳下马车,来和舍兰道别。
来护送她的是一个十人小队,舍兰看了看十名身佩武器的士兵,用通用语对她说:“要么,还是请几位老嬷嬷陪你一起上路吧。”
朝云笑得前仰后合,用通用语说:“舍兰,你可真是个大傻子!我可是丹腾,是神王的奴隶,你借他们两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他们压根儿就不会有这个想法。我就像迦檀的一只名贵花瓶,他们会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车里,生怕我磕了碰了,回去不好复命——不,我们就像迦檀马厩里的母马,能为他生马驹子的东西,总比花瓶要昂贵一些的。”
也许是因为迦檀允许她返回岩流城,她心情很好,笑容满面,不是平时那种尖酸刻薄的样子,话也比平时多:“昨晚那些小伙子也一样。那都是地方上挑选过的,人诚实善良,但是家贫,出不起娶老婆的彩礼钱。”
她笑了笑:“要是在我老家,这就是很多人中饱私囊的机会。但是这儿就不会,因为丹腾是神王的私奴,没人敢私吞神明的东西。这些女孩子也都是苦命人,谁也不要嫌弃谁——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谁会进神庙呢?进了神庙,再无家乡父母……”
她顿住,回望了一眼身后巍峨的神庙屋顶,靠近舍兰,仰起头,诡秘地小声说:“……这半年迦檀不在岩流城,我要去港口上找个私活做,一来攒钱,一来探问一下有没有回去的海船。”
她像分享了什么重要的秘密一样,又兴奋,又诡秘,忍不住嘻嘻笑起来。舍兰由衷地说:“你这脑瓜可真聪明。别叫人发现了。”
朝云爬到车上,对舍兰挥手:“半年后再见啦——”
他向渐行渐远的马车挥手道别。
舍兰准备去给阿蜜买那种传说中的酸nai烤出来的点心。昨天入城时他特意看过,离这边不远就有一条街,有很多门口挂着画了点心糖食的铺子。他正走着,远远走过来两个身影,其中一个人高叫道:“舍兰!”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帝须和琉那。帝须一路小跑,跑到他面前,一张天生带笑的脸上十分开心,伸手拉他的胳膊:“走,跟我去训练场打一架!”
舍兰笑道:“我不打架的,他们都知道。”
“玩玩嘛!我会手下留情的。”
琉那远远地嗤笑了一声。
舍兰本想拒绝,突然想起来,问:“你有钱吗?”
帝须一撩袍角,腰带上挂了一个钱袋。他本想解下来,眼珠一转,又把袍子放下:“你去和我打一架,打一架我就借你钱。”
舍兰看到了他挂钱袋的位置,笑了笑:“不如这样,十招之内,你能碰到我一下,我就和你去训练场。要是碰不到,你就把钱袋子给我。”
这话说得轻慢极了,换做别人在这里一定无比愤怒,帝须闻言却是一喜,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当真?!”
“当真。”
帝须也不客气,双手一架,立刻开始向他攻击。然而第一招就被轻松闪避,帝须马上就发现,这个舍兰,就像一条泥鳅。
他看似不躲避,只是免得帝须改变方向,然而他的拳头快到时才擦身闪过,像泥鳅一样贴着他的手臂游了出去。
帝须一愣,手臂在空中硬生生顿住,稍一凝力,横扫了过去。然而舍兰却像是早就有所防备似的,从旁闪开,他的拳头甚至擦到了舍兰胸前的扣子,却没能实实在在地击中他。
琉那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这个奴隶逗猫一样地捉弄那只老虎,十招早就过了,帝须的攻击无论是凶狠还是刁钻,总能被舍兰游刃有余地化解掉。
原因非常简单:他比帝须要快。
舍兰能从对方行动细微的改变中预判攻击的方式与出招的走向,像某种下意识的反应一样,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只凭身体本能加以闪躲。如果他们真的交手……
琉那笑了笑。
舍兰在一次擦身中摸到了那个钱袋,一把扯下,在手里掂了两下,笑道:“谢了啊。”
帝须气得哇哇大叫,准备抢上去再次攻击,却被琉那从后面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
“别丢人了,帝须。”白子轻柔地笑道,“他现在要是有把刀,你已经变成一张虎皮毯子了。”
舍兰拿了钱袋子,跑到那条街上去,挨家打听,原来家家都做这种酸nai糕,金黄色的糕点松软馥郁,刚出炉热腾腾的。他要付钱,那店家却不肯收,原来昨日看到这个异族人跟着圣巡队伍入城,知道他是迦檀的仆从,因此说什么也不肯要钱。舍兰没办法,只能好好道谢,把糕点用蕉叶包起来,快步赶回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