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拦腰捉住,携着不容置喙的劲风,将他高高抛起再重重掷下,几近于暴烈的失重感来势汹汹,将本就脆弱不堪的五脏六腑挤压得生疼。
咚——咚!
急促而沉重的心跳恍若擂鼓,一声声地叩击着耳膜,驱逐了魂魄抽离之时好似能贯穿识海的嗡鸣,警钟一般。
随后一股狠力猛然掼下,将他于虚无缥缈之中剥离,四肢百骸霎时落回实处。
“师尊——!!”
楚逐羲惊叫着醒来,胸腔里泛起的胀痛叫他不由得呼吸一窒,眼前也止不住地发黑。
他奋力撑起酸痛难耐的身子,跌撞着下榻转而匆匆扑向容澜床侧,他要同他的师尊解释——他并非是有意威胁。
嘴唇颤抖着张开,却见容澜仍然昏迷不醒。
楚逐羲微微一怔,颤巍巍地去握他藏在被褥下微凉的手,眸中蕴起一片朦胧血雾。
插于炉鼎之中的三支魂香已然焚烧殆尽,只余下三段参差不齐的残签仍冒着缕缕乌烟。
烟雾氤氲弥漫,恍若云气缭绕,皆困顿于殿堂内经久不散。
晏长生长身玉立,衣裙无风自动,她指尖灵力闪烁连掐数诀,眼见着楚逐羲无碍才堪堪抬臂收势,爬满瓷白手背的狰狞青筋逐渐消弭匿回细腻肤色之下,勾结成爪的五指亦松懈了力道垂至身侧。
她面色Yin晴不定,水袖翻飞间卸去掌心残余灵力,又咬牙切齿道:“——你不想活了?!楚逐羲?!”
“我先前便百般强调过不可久留镜中,更不可逾越定下的期限!”晏长生愤愤地甩袖,旋即大步迈来,“你倒好、你倒好——!生生在里头捱过了整整十三个时辰!”
“魔尊是翅膀硬了,不肯听我的话了是罢?!”
她一番质问掷地有声,胸脯因气极而剧烈起伏,掩于袖下的双手亦微微颤抖。
“姨姨……”楚逐羲伏着床沿缓缓回头,含着血的眼空洞而绝望,shi漉漉的水汽再也挂不住,顺着眦角簌簌滚落,“是我不孝,叫姨姨忧心了。”
“……他呢,他如何了?”
到底是这些年里自己看大的孩子,瞧着他这副恍若丧家之犬的悲戚模样,晏长生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嘴唇嗫嚅着,倒真真说不出更重的话来了。
终是叹出一口浊气,她无奈道:“容澜已无碍了,只是他身子孱弱,魂魄又离体太久,尚还无法醒来。”
“……”楚逐羲闻言心弦一松,顿时脱力的瘫坐在地,张唇便呕出一口黏稠的浓血,星星点点地落在衣襟上恍如跌落枝头的红梅。
晏长生眼疾手快,抻开双臂扶住了楚逐羲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才叫他不至于一头栽倒在地,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鲜红丹药塞进他口中。
和着血腥将止血丹囫囵咽下,楚逐羲揪了她的衣袖低声呢喃:“我带他回来了、我带他回来了,姨姨……我,咳咳——”
郁积于胸腔间的浓血总算咳出,黏连不断地挂在口角处勾下一线血丝,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如纸。
晏长生缓缓垂眉,将青年微凉的身子揽入怀中。她转念又思及轮回镜可能造成的不良反应,加之楚逐羲本就复发的心疾……
她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又忧又气,却也不忍心再斥责他了,只安抚似的顺了顺楚逐羲因咳嗽而阵阵发抖的背脊,腕间翡翠镯子叮咚作响:“无事了、无事了……”
待他心神稍安,晏长生才连拖带拽地将他扶上了一侧的贵妃榻,又召出轮回镜准备施法稳住二人动荡的魂魄。
却听门口传来响动,赤着双足的红衣少年夺门而入,怀中还搂着一只穿着黑色劲装的小木偶。
“晏姐姐——临哥寻你!”韶宁飞步前来,又将怀中模样Jing致的木偶放在地面,“方才它在前殿兜兜转转寻不见路,恰巧碰到了我。”
临星阙身在幽冥涧不便出面,就Cao纵了只木偶来传话。
套着劲装的木偶晃晃悠悠地转了几下,才缓缓贴到晏长生腿边,它扬起那张与临星阙有几分相像的脸,绿豆大小的眼滴溜溜地转。
晏长生莞尔,俯身将木偶捧入掌间,方才握稳了它,临星阙的声音便从木偶中幽幽传出。
他话音平静,落入他人耳中却恍若惊雷。
“你说甚么?!祁疏星他——疯了?!”
“——疯了?”
两道声音几乎是一同响起的,靠坐在贵妃榻上的楚逐羲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方才稳住的心神再度震荡,而晏长生却是神色淡淡,好似早有预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