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面前那浓雾重重的石阶。平日里山门石阶并不是这副模样,两边长着常青的松柏,偶尔有灵雀在枝头休息。脚下的石板光洁平滑,每踏一步都能听见清脆的响动。
但是今日不同,这几百来步的阶梯变得危险异常,编织着幻觉的大阵缓慢运作着,浓雾之下是常人无法看清的危险诡谲,
静云曾经好奇走过一回。他来时是被师尊扛着上来的,总觉得自己爬楼梯应当要比被勒断腰来的舒坦,谁知道只走了没几步就哭着喊着要人来救。
他不记得自己看见什么了,只记得自己在浓雾中不断走着,四周围像是长满了不怀好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偶尔还能感觉到从耳旁掠过的风声。
他应该是唯一一个没有走完全程就入门的弟子吧。很长短时间里他的同龄人们都拿这件事取笑他。
静云看着人群缓缓分开,从不远处走近的易焱,有些不自然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你当初是自己走上来的吧。”静云问他。
易焱一愣,倒是没想到大师兄会提起这么早之前的事情,他略作回想道:“不值一提。”
“还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大抵是些叫人害怕的东西。”
易焱还能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想着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易焱,那小小一团看着山头上的所有东西,觉得哪里都好玩哪里有好奇,却又碍着那点家教背着手站在原地的样子,静云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我小时候还以为会在雷雨天看见你站在我门口。”静云看着浓雾中的影子,“方才对不住。不是故意的。”
易焱的眼神不自觉落在了静云的脖颈上,露水未干的桃枝上开着两朵有些蔫的桃花,粉色的花瓣贴在静云脖子上,衬得那点裸露在外的皮肤格外地刺眼。
“有病就治。”
静云没听见。他听见了也会当做没听见。这么多年下来,易焱说话的方式他早就习惯了,要说过于直白,有的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是在嘲讽。着实不是个会说话讨人喜欢的青年。但是易焱又是个正义感强烈的人,同龄人中下山次数最多,斩妖除魔数量最多的当属易焱。不过这么一来,他的名声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传扬开了。
很多人拿他当恩人,但是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有次静云下山去采买东西,看见农家中有人正供奉着一块牌位,细问之下才明白那上头的火字是什么意思。
静云望见了浓雾中的身影,走在最前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黑发披散,手里捏着一支断了的东西,正站在原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过了没多久他像是休息够了那般,又一次抬腿迈上了阶梯,但是显然这最后几步路不是好走的,只是脚尖碰到地面,那个身影便顿住了,他整个人剧烈地摇晃起来,就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山崩地裂的天灾,澎湃的海水浇灌而下,压得他不得不弯下腰去,那点踏在原地的脚尖也被一点点地压下,眼看着后脚跟就要落回原位,那个少年身影却猛然抬起手,将手中攥着的东西狠狠插入了自己的大腿。
静云看见他的汗水随着血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台阶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Yin影。但是那人却站稳了。站在了倒数的那块石阶上。
“是个好苗子。”
“这应该就是本次的第一名了。”
静云听见坐在大殿中的诸位师长讨论着。他缓慢蠕动着嘴唇,那些记忆开始与现实重叠起来,那些迷迷蒙蒙的东西随着少年身影突破浓雾陡然清晰起来。
“玄天宗收徒大典——”
第七日问天阶——
“折桂弟子——”
那少年撑着自己的膝盖微微喘息,眼角眉梢沁着汗珠,那一点鲜红的眼角痣熠熠生辉,他直起腰来,手里依旧握着那支已然折断了的白玉簪子。
静云微微下头去,嘴里念着。
“弟子云飞尘,拜见长老。” ‘弟子云飞尘,拜见长老’
少年抬起脸,看见的第一眼是龙飞凤舞的玄天宗的金字牌匾,他像是在雾里待了太久,甫一看见阳光有些晃眼,偏过头第一眼看见的,就应该是站在人群里周围空出了小片的易焱。
静云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试图把自己藏到易焱身后去。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招惹是非,他不记得自己在梦里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只是下意识地不想掺和进这两位的事情里去。
不论他们最后是终成眷属了,还是携手斩妖除魔,都与自己无关就可以了。
“你躲什么。”
谁知易焱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愣是把静云固定在了原位。他看着自家大师兄脸上错愕又恼怒的神情,心中没由来地一动。只想让静云多因为自己的行动而露出更多类似的表情,仓促间他转回头,将眼底那些深沉又见不得光的情绪消散在眨眼之间。
云飞尘没想盯着看的,只是身在那迷雾之中时,当周身环绕着的是那些令人胆寒的哭嚎声,山崩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