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郁陷入到更深的恍惚中,明明身影飘摇不定,甚至魂魄隐约试图冲出躯体,可落耳中的字字句句清晰非常,震得胸闷。他试着开口,嘴巴开合,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母亲在慌张地喊他的名字,严郁想碰一碰母亲示意自己没事,却抬手都费劲。
“盼着你回来又怕你回来,我和你娘担忧多时,盼来这么个结果。”
这该是严父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这句后严父的那团影子便消失在一道亮光中。
严母仍在低声抽泣。
“娘,你别哭……”不知过了多久,从严郁喉头微弱地吐出几个字。
严母听闻赶紧擦擦泪,心疼道:“郁儿你怎么样了?你爹也真是,这下手太重了点。”
严郁想再宽慰母亲几句,可他一开口,只觉得舌根发苦,这苦弥漫得太过迅速,就像混入水中四散的墨,于是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改成用头轻轻蹭蹭母亲。
“那苏珆也太狠心了!”严母用拇指蹭下严郁左脸的红肿边缘,“自己的儿子,能找回来不是好事吗?就不知道护着?”
严郁合上眼睛,假装错过了这句话。如所料一般,严母在看见他闭着眼后动作立时轻柔不少,还以为严郁困了。
严郁侧侧身把头埋在母亲怀里,挡住眼皮下因思绪混乱而滚动不止的眼珠。许是无计可施之际总要喘口气,他竟然真的睡着了,一睡直到次日。
*
福满和阿良聚在外间,正商量要不要请示老爷,请个大夫给少爷瞧瞧。
昨日,他们从书房抱出来严郁后,严郁便一直昏睡不醒。这一觉太过平静,连声梦呓都没发出。可谁也不太敢去,严老爷的脸色从昨日开始格外难看,没人想触这个霉头。
他们反复思量,没注意躺在床上的严郁已经睁开了眼。
严郁抬起手看看,粗粗打量遍周围环境,虚弱道:“有人吗?”
这声音宛如赦免,对望中两人皱出痕迹的眉头舒展开,愁苦的表情被惊喜替代,等的这声终于等到了。他们小跑到床榻边跪下,一人道:“少爷您可算醒了!”
“我睡了……”严郁正说着表情一下子拧到一起,“嘶”了一声。
福满慌道:“少爷可有哪不舒服?”
方才一股子疼袭来,严郁没防备,冷不丁地着了道。
“没事了,就疼了一下子。我睡了多久了?”严郁没说完便试着坐起来。
福满心细,起身去扶:“我跟阿良扶您起来,您睡了一天了。”
严郁动作一滞,转过头不可置信道:“一天。”
总是慢半拍的阿良这才站起来,他没发现严郁的不对劲,大喇喇道:“您这觉睡得我们俩都害怕了!昨天福满抱您出书房时您就睡了,这都申时了,可不是一天还要多?”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案,严郁整个人从表情开始凝固,四肢百骸逐渐僵硬,最后那撑着床的手臂摇摇欲坠似的发出细微颤抖。
“晚了……是不是晚了……”他喃喃道。
福满首先发觉了严郁的不对劲,他对阿良使个眼色,再小心去问没听清的话:“少爷,您说什么?”
严郁瞬间捉住眼前福满的手,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问:“是不是来不及了?”
阿良扭头看福满,发现福满也是一脸茫然,好在福满反应快,好声继续道:“少爷您别慌,您是耽误了什么事吗?”
严郁深吸几口气,试图找回被长眠所扰乱的清明。他发现自己慌了,慌乱容易出错,他现在不能出错。
“爹娘如何了?”
严郁的脸色已然平静,若不是福满握着他冰凉的手掌,怕是也以为没事了。
“老爷和夫人安好,少爷不必忧心。”福满观察着严郁表情,这句话出来严郁果然轻松许多,他继续,“您一日未进食,可想吃点什么?”
严郁继续问其它:“苏御史今日可曾来过?”
福满摇头:“不曾。”
“你可知道原因?”
“倒是打听了……”福满显出迟疑。
严郁抓住这个缝隙,问:“怎么说的?”
不知是不是严郁的手太冷,福满觉得自己手掌的温度跟着变低了。他迟疑道:“说是……找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