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福满手掌的力度一松,那手便自然落了回去。被衾掀起阵风,待福满和阿良出声,严郁已走到门口。
过路家仆自觉低头避让,外衫的带子走到书房外才系好,严郁顿了顿,叩门道:“父亲”
福满和阿良才追上,“少爷,您才醒来小心点啊!”阿良大口大口地急喘着,压低声音道。
严郁贴在门上的手未挪开,等着回应。等到福满都觉得脖颈低得酸疼时,屋内的严父松口:“进来吧。”
房门开合极为利落,阿良和福满舒了口气,阿良把福满拽到一边,左右环顾后神秘道:“咱们少爷什么时候身体这么好啦,走那么快,还这一大段路,都不带喘的。”
福满恨不得自己没被拽走,他抽回手,横了阿良一眼:“你以为跟你似的?都火烧眉毛了还喘呢?”
“不对啊!”阿良手胡乱比划,“少爷在里面呢,老爷也在,急什么?”
“跟你说不明白。”福满白他一眼回门外等着,阿良重复遍福满的话,始终琢磨不出所以然,泄了气回到福满对面。
书房内,香兽飘出的细细长烟割碎了投进窗的光,严郁心底低叹,遗憾着这份不圆满。
“不必跪着了,我想了许久,我亦有错。”严父说着放下书卷,所阅的这页他从昨日便看,看到了今日。“荣华富贵,本身就是个泥潭。我在这个潭子里周旋,不想得罪人,更不想同谁交恶,可他们不会死心,权旁总有要钱傍着,他们才安心。为父只是个商人,不关心明天皇帝谁做,只怕行错牵连你和你娘。文闱拦着你,是不想看你卷进去,可还是算漏了。原打算变卖变卖带着你们离开梁城,到底晚了一步。”
“爹。”严郁甫一开口嗓音些许喑哑,他按着膝,撑着身子道:“便是苏敏行起初别有用心,可他不曾做过令我为难之事,我和他的交情无人知晓……您,不必因此为难。昨日是我思虑不周,未能顾全大局。”
严父闻言叹息。锤了锤坐得发麻的腿,慢步走来扶起严郁,淡淡道:“苏敏行昨日已找到,被关起来了。”
严郁扶着严父借力站直,垂眼看着严父绦带上的玉饰,道:“父亲可知是如何被找到的,关在了哪里?”
“你可认识白英?”严父问。
严郁点头:“自然识得。苏敏行助她寻回亡父清白,又与我一道对她们母女二人颇为照顾”
“那就是了。昨日苏珆离开不久就放出消息要将白英斩首,后苏敏行便现身。他比苏珆重情义,他待你好,我是信的,可惜了。”
“父亲,苏珆还派人盯着家中吗?”
“已经撤了。”严父拍拍严郁肩膀,“昨晚找我致谢,可茶喝了几轮不肯走,后来我许他咱家的一半铺子,终于肯走了。”
“是我不孝。”严郁低低道。
严父摇头:“是我们本身就在泥潭,怨谁呢?”
玉佩盯久了眼有些许模糊,严郁睁了睁眼:“父亲,你知道他关在哪了吗?后面……要将他如何。”
“算不上委屈。毕竟苏珆戴罪立功,皇上特许苏敏行可被关在苏家旧宅至问斩。”
“父亲,我……”
剩下的字儿艰涩起来,分明悬在严郁齿间,可盘桓不落。严郁从没恨过谁,现下却恨起了自己,恨无能为力。
“你是想去看看他吧。”严父替他说出来,这是他已预想到的。严郁做不到撇得一干二净,否则他昨日就会说出苏敏行下落。
严郁闭着眼,点点头。
“怕是很难。苏家老宅外重兵把守,苏敏行又与皇上安危息息相通,没人愿意冒险送人进去。”
“果然。”严郁猜得到。
问已无可问,严郁抬手示礼与父亲道别。将要推开门时问他转身问询自己可否出去,严父摆摆手允了。
梁城繁华如昔,高门女眷的马车香飘万里,隔着街已闻到芬芳。高墙内的人家还没开席,听着丝竹消磨时光,在门外候客的家仆便算着这个月的工钱,打算再添些过年的吃食。
待一路上入耳的声声消散,严郁已站到旧时白英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