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虽然看起来满身是血,但是主要的伤口都是在手臂与后背,太医包扎完,宋音希本欲让一个守门小太监给他换身衣裳。
然而刚要触碰到他,他便转醒,奴才自己来就可以,谢公主好意。
等到他弄好,宋音希这才从屏风后出来,她过去的十四年里,都是与母亲生活在秦岭的一个小山村里,见过的人除了母亲,便是些老幼妇孺,这是她第一次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相处,不免有些拘谨。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逃出来呢?
思虑再三,宋音希便先只问了这两个问题。
刚刚少年脸上又是血又是摔倒在地蹭的泥,让人难以窥见他的面目,如今洗净包扎后,俨然是个美少年。
与宋修远那种扑面而来的庄重感不同,他像是早春抽出的枝条,形容瘦削,却不单薄,一双剑眉下是一双微微下垂的shi漉漉的眼睛,鼻梁高挺,玫瑰色的薄唇微微抿起,似乎也在这种场景中感到了些许局促。
奴才名唤余佑青,出逃乃是因为受不了虐待,说道这里,他便垂下眼眸,他们每日以打骂我为乐趣,听闻我即将去服侍贵妃娘娘,便扬言要狠狠教训我一顿
少年微微露出手臂与锁骨处,皆横亘着几条浅色的伤疤,看起来已有年月。
宋音希心中愤慨,皱起眉气呼呼的说道:你既然是要去服侍我母妃,如果打死了你,他们如何交差?
余佑青听了,却只是低头轻笑,这一朵养在深闺的春花,从未见过何谓严寒。
一个奴才,死了便死了,换一个便是。
少年清越的声音平静的陈述了这一事实,那朵娇花果然蹙起蛾眉,用可怜又柔情的目光看着他。
婶婶,让他留在朝华宫好不好?
母亲不在身边,宋音希便去询问林嬷嬷的意见,在需要做决定时,她总下意识的去找寻一个人的认同。
林嬷嬷扫了扫床榻上病恹恹的余佑青,只是垂下眉眼,似是无可奈何的叹息,但凭公主定夺。
隔天宋音希带着他去常春宫时,宋灼华不知怎么Jing神不好,也不许宋音希靠近,只是抬起眼看了看站在宋音希身旁的余佑青,摆手道:你想要,便留他在你宫中吧。
隔着层层叠叠的薄纱,宋音希隐约看见母亲脖颈上泛着一圈一圈的青紫。
余佑青留在了朝华宫。
宋音希在山上的时候,没什么朋友;来到皇宫后,因为宋灼华不允许,她也没能和其他王子公主一同去学院进修,仍然是孤单一人。
每日便是吃饭睡觉,近日来,连与母亲见面的机会都越来越少,所谓宠爱她的父亲,也是偶尔来看看她,留下一箱箱的宝贝。
在这座堆满赏赐的宫殿里,宋音希很寂寞。
余佑青说是在朝华宫当差,其实也无事可做,身上的伤也很快的好了起来。
佑青,你会写字吗?
得知余佑青十七岁,宋音希便想叫他哥哥,可林嬷嬷说于理不合,于是她便叫他佑青,余佑青纠正了几次,最后也只好随她去了。
奴才在进宫前,也曾读过几年私塾,读书写字倒是会些。
少女听了这话,本来懒洋洋瘫在美人榻上的身子立马坐正了,像只猫儿似的跳到余佑青身侧。
余佑青只觉得似是一团柔软的云朵飘来了自己的身边,还带着一股少女独有的馨香,让他不自觉的耳廓发热。
佑青,你教我读书写字好不好?她越凑越近,因着室内燃烧的炭火,蒸出了一层红晕的白皙脸颊也倚靠在了余佑青的袖子上。
他转过头,试图躲避宋音希明亮的眸子,心中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低低地说:我这样的奴才,不配教导公主。
他一说这话,果然原本带着笑的宋音希就撅起了嘴,她一手撑着脸,看向低着头的余佑青,用自以为恶狠狠的语气说道:不许你再满口奴才奴才的了,既然已经来了我朝华宫,我便是拿你当朋友。
公主不可
我是公主,你难道不听我的吗?宋音希气的一跺脚,便站起身子,试图增加自己的威严。
余佑青这才无奈道:我知道了。
虽然达成了目的,但宋音希又忽的感到一丝羞愧,明明说了拿他当朋友,却还要靠公主身份来压制他。
佑青,可以教我写字吗?宋音希总算找回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宋灼华虽然教过她一些,可没有系统的教学,单靠宋灼华一人教授,她认识的字仍不算多。
宋音希过去十四年的生活,使得她见识浅薄的厉害。
因此,在余佑青教她写字的过程中,她并没有觉得一个小太监能写这么多字,是一件不正常的事。
每一次林嬷嬷看见他们在写字,便只是默默离开。
读书写字不能算是一件乐事,但是宋音希却很认真,她总是一本正经的跟着余佑青的字迹,不厌其烦的练习着。有时候困意来袭,就这么握着笔,安安静静的趴在书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