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被季之木反复折叠,堪堪折成一架平头飞机,细长的手指夹住机身,他随意地将飞机扔出窗外。
此时是六月中旬,夏日的炎火越烧越旺,正午过后的气温更是高得出奇,无风无云,唯有不知倦怠的蝉鸣和鸟叫,以及内心扑不灭的燥热。
骗子。季之木又向窗外扔出一架纸飞机,心里默默想。
自上次与温亭告别后,他们已经半月没有见面,他不清楚这个有点多动的男孩是因什么原因不再过来。
或许对方只是将这视作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古宅探险,或许是被自己沉闷的性子劝退,或许他更愿意和健康正常的同龄人待在一起。
毕竟外面的世界很Jing彩,任谁都不会愿意在这么一个狭小的房间度过夏天。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爱动的孩子,一直没发现自己心脏有什么问题。直到6岁时,季之木在小学被半推半就参加田径比赛,他所在的项目是两百米短跑,从起点到终点不是太远的距离,发令枪声响起,所有人都如逃脱牢笼的鸟飞了出去。
季之木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他的心好像被瞬间点燃了,狂跳不止,直到冲过终点线后他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如雷贯耳的心跳。
参赛的其他人已走到一边查看成绩,只有他还留在原地试图平复呼吸,但他感觉喉咙口像被堵住般无法进气,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吸气,但这改变不了他濒临缺氧般的处境,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他听到有人跑过来问他:“你还好吗?”
不太好。下一秒,季之木倒了下去,这次的狂奔对他来说像一场飞蛾扑火。
自他被诊断出心室间隔缺陷等并发症后,就没有再去上学,本不至于这么严重,但季之木注意到同学们看他时小心翼翼的眼神和说话时不敢靠近的距离,明白自己被特殊对待了,他讨厌那种同情或怜悯眼神,仿佛自己到了将死的地步。
于是季之木休学把自己锁在家,但佣人们的态度相差无几,他们不敢去打扰不敢去靠近季之木,对自己说话轻声细语,如同自己是一件易碎品,连家里的楼梯都僻开了一个方便轮椅上下的缓坡。
所有人都在迁就他,但季之木把自己锁在了房间。
他的父亲自从自己生病后就极少回家,季之木从他冷淡的关心中逐渐品出了父亲的意思:一位成功的商界翘楚需要有聪慧健全的接班人,而他显然不再是父亲能拿得出手的筹码。
表面看似正常的母亲日日出门花钱没有节制,某天晚上他经过父亲的书房,听到里面传来酒杯破碎的声音,推开门后看到醉醺醺的母亲躺倒在沙发上,嘴里在低声啜泣。
这个家庭因为他已经分崩离析了,富丽堂皇的宅院维持着它最后的体面。
如果所有人都把他例外看待,那么他的存在难道也是个例外吗?
季之木看着窗外湛蓝的天,阳光刺得他眼眶有点发红。
下午佣人把饭菜送到季之木门口时,照样敲了两下门,没人应答,佣人见惯不惯地把饭菜放到一边等他自己拿,就在准备转身离开时,门“咔嚓”一下打开了。
季之木让开一条道让佣人把饭菜送进去,他听到佣人热情地告诉他今天的饭菜有他喜欢吃的红烧鱼。佣人把饭送进来后就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却听到季之木叫住他问:“之前那个男孩呢?”
“男孩?”佣人转着眼珠回想这幢宅子里还出现过哪个男孩,“温亭?”
他看到季少爷点了点头。
“噢,他啊,”佣人心里疑惑少爷怎么突然提起那小子来了,明明这段时间他在楼下休息间待得好好的,便道:”他放学过来后一直都在楼下休息间呢,之前也不知道是怎么给他溜上来的,您放心好了,我们都给他看实了,不会再让他来打扰您。”
“怎么了?他又上来吵您了?”佣人小心翼翼问道。
“不”,季之木坐在桌前夹起一筷子菜,背对着佣人说:“下次他要上来的话不用拦。”
温亭今天心情很好,因为宅子里的佣人们决定放他自由活动。他先将放学后费了一番劲弄到的东西放在休息间,然后冲到后院抬头望向二楼,那里的窗户依旧敞开,窗内没有发出一丝动静,温亭转头,注意到爬墙虎上不同方位插着多架纸飞机,他惊喜地把它们一一捡下来,抱回休息间,带上自己的东西上了二楼。
季之木听到有人敲了两下门,以为是佣人来送饭,但他下一秒又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他稍一思索,转身去开门。
门被打开,季之木看到温亭站在外面,脸上蹭了些灰土,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男孩时对方总是脏兮兮的,就像他不明白对方身上为什么总像有消耗不尽的生命力。
他看到对方一只手抱着一摞纸飞机,看样子像是季之木这几天扔到后院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朝自己打招呼:“你好,季小木。”
季之木听到这个称呼皱起眉,纠正对方:“我的名字叫季之木。”
温亭有点窘迫,他确实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