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被父亲禁足一月。
其实算不上禁足,只是放学后不再去季家,父亲每天会给他零碎几块钱,让他放学后解决晚餐问题,随后温亭就坐在学校附近的书店看漫画,直到父亲下班来接。
只不过是回到了最初的生活轨迹,但温亭却分明感受出一丝违和感。
他有点想念季家后院种的丁香水仙,听佣人姐姐说这种花夏季休眠,秋季才开始生长,春天迎来花期,那时候会开出黄粉橘样的小花。
他有点想念小树,前几天他经过百货店时淘了一根逗猫棒,他没什么机会带小树到外面玩,但买点玩具在房间里逗它跳跳也是好的,毕竟它真的太胖了。
温亭想起那天小树出门,胖墩墩的倚在马路牙子的画面,不禁笑出了声。
再者,逗猫棒在室内就能玩,这也方便季之木使用。
噢,季之木。温亭想到这个名字,心情突然低落起来。
他想起那天季之木站在房门内的眼神,冷漠而疏离,再回想他说的话。
“别多管闲事了。”
别多管闲事了。季之木这样告诉温亭,温亭便这样劝解自己。别在意对方需不需要朋友,别揣测对方在房间里快不快乐,别担心对方病不病重。
母亲生前每当吃过药后总要在卫生间吐十分钟,温亭觉得那种呕吐时发出声音非常可怕,这让母亲听上去像一条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身体不受抑制地蜷曲,呕剩胆汁,歇斯底里地喘息。
几近缺氧的生理反应,他觉得这是母亲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温亭站在卫生间外哭得鼻子发红,但又没有胆量打开门直面脆弱的母亲,等母亲吐完疲惫地从门内出来,看见哭得鼻孔冒泡的温亭,紧握他的手安慰道:“别多想。”
所有人都让他别多管,别多想,但所有人又离他而去。明明是自己亲近的人,凭什么他们做出的决定不要自己参与,凭什么轻而易举就把自己择出圈外,难道他们的痛苦只有他们自己能感受到吗?
温亭觉得自己满腔英雄主义无处发泄,反而被人指摘自作多情。他本来只是满肚子委屈,越想越大为光火,既然没有人需要他的关心,那他就再也不管了。
于是温亭放学后除了去书店,还会到公园和同龄人玩,他常常玩到日落西山,和朋友们道别后再悠然自得回家,温亭觉得这日子好像过得更充实。
两月后,温国安觉得之前的风波已经冲淡,便又把温亭接回季家,毕竟这小子这段时间活得太潇洒,放学后就去公园疯,搞到满身泥巴再回家,有次甚至把书包忘在了公园,作业一个字没动。温国安觉得这段禁足期对温亭而言更像解禁期。
他告诉温亭:“你好好待在一楼,别去招惹二楼那孩子,乖乖把作业完成,爸给你零花钱买狗熊徽章。”
温亭对他爸不满道:“那是黑熊骑士,你才狗熊”,他看到他爸大腹便便地走开了。
他的确没有再上二楼找季之木,每天写完作业便趴在窗台上看新出的《黑熊征途5》,白猫祭司的确是反派,温亭得意地哼了哼。
温亭偶尔到后院观察绿植,后院里种的丁香水仙长出嫩绿色花苞,叶片宽厚挺拔,只可惜还没到开花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如果佣人姐姐不再以长身体为由往他碗盘放胡萝卜就好了,吃胡萝卜能长什么身体?温亭觉得吃下去要长病的。
这天温亭吃过饭后趴在窗台上看漫画,休息间只余他一人,佣人们已经回到工位上了,房间里只有风吹向挂历引得纸页翻飞的声音。
十一月末,一年快到头了。
温亭继续翻着手中的漫画。黑熊骑士历尽千辛终于来到敌国的城门之下,旌旗猎猎,城门下的守卫姿态凛然,骑士身后只有不足百名士兵。
敌众我寡,他的盔甲泛着冷光,眼神坚定,发号施令,骑兵们举起利刃与长矛,向国家的荣誉冲去,而黑熊骑士一路闯进牢狱,向心之所爱冲去。
战场厮杀,温亭沉浸在紧张的情节中,仿佛身临其中,耳边都是飒飒风声和战车前进的声音。他急切地想知道骑士是否救出了公主,他想为骑士抵挡牢狱外涌入的敌军,友军一个个倒下,留给他们逃脱的时间不多了。
温亭不由得紧张起来。
牢狱之门被强行劈开,汹涌的敌军浩浩荡荡,势必要活捉骑士与公主,敌军将领来到关锁公主的牢门前,里面空无一人,只余地上一摊鲜血。
漫画戛然而止。
窗外的天好像暗了,照不进光。温亭暗暗祈祷骑士能成功脱身,看样子他似乎身负重伤,凶多吉少。
他放下书,被窗外的人吓一跳。
季之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窗边,身子挡住了大半的窗户,导致阳光都透不进来。他静静注视着温亭,直到温亭察觉到自己。
温亭听到季之木问他:“你答应给我的漫画呢?”
虽然有点挂不住面子,但温亭觉得这次是季之木先开口“和好”的,他没理由继续别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