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每一天都像是昨日重现,上课写作业吃饭睡觉,日子还是那样地过,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但卢湛敏锐地发现宋纯有哪里不一样了,是每周二每周四见她时眼里的神采,也是她看班上其他同学时眼中暗藏的不服气。她没有走,她留了下来,艰难地挣扎着。
宋纯是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但有时她放学了也不走,就坐在桌旁盯着老师讲过的例题重新演算,卡住了也不放弃,换种方法从头来过。卢湛不走读,但是不喜欢在班里晚自习,反而经常挑空教室写作业、刷竞赛题,老师也纵容他。学校里一共也没有几间空教室,两人常常撞上。卢湛有时看不过去就会指点她一下。久而久之,她也会主动来找他提问,他来者不拒,毫无保留。毕竟这在他看来只是举手之劳。
随着宋纯在理科班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也渐渐摸清了这群大神们之间的关系。理科班的同学们也免不了被用成绩贴标签,只要是分数,总是能较出个高下来。她的临时同桌卢湛是当之无愧的大神,各科都好,奥数也好,是活在云端的人物。能和他一较高下的只有数学课代表兼副班长的于瑾行,和英语课代表兼班长的何秀秀。
何秀秀是一个很喜欢帮老师张罗事情的人,但也是一个除了自己班长职责之外的事高高挂起的人,是一个会把高考题研究得透透的人,也是一个对数学竞赛没那么上心的人。于瑾行就比较有趣,宋纯至今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但却对这位仁兄的妈妈的事迹如数家珍。宋纯潜入理科班家长群一个月后就发现,最开始关于自己的卷子空了半边,和奥数听不懂的消息,都是从于瑾行这位数学课代表和他强烈反对平行班学生加入理科班的妈妈那里传播出去的。
卢湛、何秀秀和于瑾行三个人组成了这个理科班的第一梯队,第二梯队有七八个人,剩下的人和她似乎也半斤八两。成绩下来了,她左右一打量,才发现原来写得满满的试卷,也是可以不及格的,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是蠢猪,原来所谓的天之骄子们,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
她好像第一次明白了,她那哪怕是灵光一闪的年级第一的意义,这意味着她有潜力比这个年级里的大部分其他人都好,无论是平行班还是理科班,无论是男是女。这意味着,她有潜力摆脱韭菜的命运。所以她拼命学习,放学后留下来用功。她心里憋了一口气,不仅仅是想要留住年级第一的名头,更多是想要通过行动再一次说服自己,她可以摆脱韭菜的无力,她想要天才的光芒,留在自己身上。
期中考试很快就来了,宋纯走进考场,第一次感到了强烈的好胜心,第一次有了仪式感,仿佛那不是一场考试,而是一次试炼,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当然,她没有保住自己年级第一的名头,竞争是如此激烈,幸运之神没有眷顾她第二次。
但是她留在了年级前十,是平行班里的第一名,甩开了平行班的第二名二十分。她成功地留住了在理科班学习的机会,之前需要凭一些运气和厚脸皮,现在多了一分名正言顺。卢湛又一次拿了年级第一,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瞄着自己手上写着排名的那张小纸条,余光瞥到了同桌的纸条上同样个位数的排名,不禁挑了挑眉。原来努力真的可以出奇迹,某种程度上。因为宋纯不仅拿到了高考科目的年级第五,奥数加试她成功排到了理科班的第二梯队,即使是第二梯队的尾巴,也有十几个人帮她垫底。理科班里的人看她的眼神中终于不再是纯粹的好奇、轻视和警惕,理科班的家长们也终于闭上了嘴,班主任也终于不再把试卷提前偷偷塞给她。
宋纯打量着自己的小纸条,缓慢地咀嚼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满意,喜悦,骄傲,和更多的压力。宋纯觉得自己仿佛在与魔鬼做交易,而她初初萌芽的好胜心和征服欲,让她心甘情愿地付出代价。
可是宋纯的妈妈却很担心,不过半学期的时间,她看到自家小孩的变化,虽然成绩变好了,但是她每天过得太累太辛苦。她不情愿。如果小孩安安稳稳、平凡普通的长大,她看得到宋纯以后平安喜乐、平凡安稳的一生,但是如果非要毫无保留地去闯荡拼搏,她害怕自家小孩撞得头破血流、两手空空而归。活了四十有余,宋纯妈早已不觉得平庸是罪,恰恰相反,她更明白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有多大的志气,就会对这个世界有多大的失望,碰多少的壁吃多少的亏。如果只求眼前的幸福小康,大多平安无碍。
第一次她劝宋纯离开理科班。
宝宝,你太辛苦了,成绩已经这么好了,妈妈很知足了。她说。
宋纯点头,妈我知道,下次一定可以更好。
可是你看你黑眼圈这么重,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她见宋纯完全没有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语气就急促了一些。
宋纯翻了个白眼,大声说知道了,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杨女士看得见自家小孩眼里初生的野心和欲望,和那股不顾一切的好胜心,于是她只能闭上嘴,只觉得自己以后需要更加努力赚钱,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