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行业干了十七年,卢溪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客人。
刚被调到前台,第一次值夜班时,就碰到调戏不成反要动手的醉鬼。肥头大耳的男人揪着她的衣襟,臭水沟一样的口气,连同污言秽语往脸上招呼。好在大堂保安及时上前制服,否则高高扬起的拳头砸到脑袋上,她估计还没钱上医院。
除此之外,还有一入住就闹着免费升级房源的,在餐厅消费后想要逃单的,对着保洁阿姨打飞机的……
无论被怎么折腾,卢溪都要面带微笑地讨好顾客。对客人卑躬屈膝,是这个行业的准则。而察言观色,是她很早就学会的技能。
她下意识把这套用在虞秋过身上。
他从房里开门出来,高了半个头的男生立在跟前。借着廊上简约的方形暖灯,她迅速捕捉到,他水纹般轻微蹙起又散开的眉头,躲闪的目光,和异常chao红的耳廓。
卢溪像没看出什么似的,自然而然地拉过他柴瘦的小臂,“快跟我来……”带着他疾步去厨房。
满屋都飘着清甜的香味,高压锅熬了半小时的豆子融成绵沙,卢溪盛了半碗递给虞秋过,他想接,指尖与她短暂相触,不提防,被碗身的热度烫得缩回手。
卢溪笑言:“这么烫吗?你没抓对地方。”她稍微抬高,指腹垫在碗底的那一圈,示意给他看,“得抓这里啦。”
于是他再次接过,这回很小心地避开了她的手。
小巧的汤匙捞起一勺,虞秋过吹了气,送入口中。甘甜的味道迫不及待溜进肺腑,熬烂的绿豆,被舌面与上颚同时含压,绵密的口感迸发,像是一头扎进了泡泡池里。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站在他身旁,卢溪期待地问道。
他点点头,“好喝。”便又赶紧再往口中送了两口。
卢溪自己也拿了碗来盛,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
“绿豆是昨天晚上泡的,本来想傍晚回来就煮了的,没想到突然有个应酬,就没法去接你了。”
“嗯,没事,王琪找我去他家了。”
“看来你跟小琪相处挺好的,我也就放心啦。”突然想到傍晚王姐也没回家,卢溪问他,“那你们吃过东西了吗?”
在王琪那看了快两小时的小电影,他们根本顾不上吃东西。虞秋过没有饿意,又怕她顺下去,问起在王琪家都干了什么,连忙答道:“吃过了。”
卢溪点头,又挖了一勺绿豆。
等到咽下那口,她轻咬上唇,开始试探性地问他:“小过,你在学校里,待得还适应吗?”
想起方才他慌忙进房间的模样,卢溪觉得,有必要关心儿子的状态。
两个星期没见,疏离感又横贯在他们中间。即使这段日子里,卢溪常常能想起露营那天的亲密。
努力拂去心里头莫名的怪异感。她开解自己,只是正常关心儿子的生活,没什么的。
“挺好的,同学们都很友好,老师也很负责。”虞秋过不会说场面话,想了想,把直观感受说了出来。
卢溪睨了他一眼。很放松的神情,没有在说谎。
她便不好再深究下去,“那就好。要是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和我说哦。”
虞秋过也没察觉她的意图,只当是正常的聊天,点点头,“嗯。”
可是,当空气又被沉默包裹,只听得到轻脆的勺子搅拌声,和细微的吞咽声时,虞秋过又想起了那个男人。
侧着头,目光放在她没来得及卸妆的红唇上。胸腔里的气息开始紊乱,飞燕般四处游荡,促着他嗫嚅几番,忍不住开口询问。
“妈……”
“嗯?”卢溪抬头,他却在那之前收回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你以后,还有结婚的打算吗?”最想问的问题,说不出口,便像只迷路的蚂蚁,拖着步子绕了一圈又一圈。
卢溪实在惊讶,怎么会问起这个?
她看着他神态自若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问题的动机。
“目前还没有……”她忽地放柔了目光,继续说下去,“再说,我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已经够了呀。”
虞秋过被这话震住,飞快地瞧她一眼,差点沉溺在卢溪柔情如春水的双眸里。
是了,是他多想了……
那为什么,还有些不满足呢?
卢溪在心里思索他的想法。也许是在学校看到同龄人父母双全,羡慕了?或是没有安全感,怕她再婚,就分心去照顾另一个人了?
她常听王姐形容,说王琪叛逆期的时候,闹得如何厉害,今天整一出,明天整一出,出山的大王,上树的猴子,怎么也管不住。
虞秋过不一样。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她明白他很内敛,好像没有什么坏脾气。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忽视这个孩子的敏感与叛逆。
卢溪不喜欢拐弯抹角:“小过,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呢?”
看着她有些担心的表情,虞秋过又有了点胆量。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