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论外貌,段小恩没有方青宜好看。但他有种让人怜惜的气质,眼睛里萦绕细雨般的忧郁。
闻驭被闻家认可之后,一次,方青宜出席的晚宴,闻驭也带段小恩参加了。方青宜站在角落,隔喧闹人群,默默看向那个跟在闻驭身后的Beta。Beta表情不安,显然对这类聚满上层人物、气氛纸醉金迷的宴会很不适应。闻驭也有所察觉,无论谁邀请他,始终没离开Beta,时不时俯身凑到Beta耳旁说话。Beta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听着,偶尔抿嘴一笑,渐渐放松下来。两人之间似有一道屏障,把旁人如模糊背景隔开。
从头到尾,闻驭眼里只有自己恋人,根本没注意到角落的方青宜。
方青宜的心脏不断下坠,周遭景象摇晃、变形。他闷头喝空杯中红酒,迫不及待想离开眼下窒息的空间,脚步踉跄往外走,腿撞到桌沿,赶巧不巧,往闻驭怀中载去。
闻驭一把扶住了他。
大概怕两人撞个满怀,搞得场面难堪,闻驭扣住方青宜手臂的力道颇重。方青宜吃痛,抬起熏着醉意的眼,与闻驭四目相对。
Alpha的黑瞳像幽深的潭水,划破宴会厅混沌的空气,映入他眼底。
段小恩的目光,大厅里其他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他与闻驭身上。方青宜如梦方醒,猛地挣脱了闻驭。
在回家的计程车上,为了醒酒,方青宜降下车窗,让夜风呼啸倒灌进来。风打在头发上,头发打在脸上,皮肤针扎般疼痛。他抬手撑住额头,酸涩之感一路从胸腔烧到喉咙、鼻子、眼眶。
那年他二十二岁,半个月前,刚完成分化,成为一个男性Omega。但他不是“正常”的Omega,他的腺体无法维持稳定。为他诊断的教授,是分化学领域的顶级权威。教授遗憾说,此类腺体缺陷,几乎无法治疗,只能寄希望于之后遇到喜欢的Alpha,通过持续的信息素融合,达到相对稳定的状态。
喜欢的Alpha?
很可惜,他喜欢的Alpha,已经拥有恋人。
那人秀气柔软、纤细单薄,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与怜惜。
与他截然不同。
方青宜回到房中,把自己摔在床上,脸埋进枕头,紧咬牙关抽泣起来。
失败的分化,无望的单恋,二十二岁的方青宜,被密不透风的无措、迷惘、难过淹没。
多年过去,看向坐到他对面的段小恩,方青宜回想那天夜晚,再次产生氧气稀薄的压抑感。
不过,他面容冷淡平静,并未流露分毫。
段小恩一错不错打量他:“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好看……不对,应该说,你比以前更有气质、更好看了,你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方青宜语气发冷,“想说什么?直接说。”
“昨天晚上,我和闻驭去了南郊公园,”段小恩低下头,摆弄自己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我们在后山的空地看夜景,看到很晚才走。你知道吗?”
方青宜气息倏然一静。
“闻驭没跟你说?”
“……”
段小恩撕掉指甲盖边的一点倒刺:“我有哮喘,这一年变得严重很多,回来之后,闻驭陪我去了好几趟医院。这件事,他有没有跟你说?”
“他还来我家吃晚饭,陪我买花,也就是在这家咖啡馆,喝我给他泡的茶……”段小恩掀起眼皮,掠了方青宜一眼,“大半个月,我与闻驭见过好多次,他一点都没告诉你吗?”
方青宜置于裤腿上的手死死攥紧,骨节泛出失血的青白,用了很大努力,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段小恩,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是觉得,你作为他的妻子,有必要知道这些。”
“你觉得?”方青宜冷声,“你以什么立场觉得?跟一个已婚Alpha牵扯不清的立场?”
段小恩停顿两秒,勉强笑笑:“律师就是律师,口才好厉害。”
“段小恩,我反倒要问你,既然你如此在意他、喜欢他,当初何必离开他?离开又舍不得,时隔三年,突然跑回来,跑到我面前说这些,你想做什么?你是想向我证明,闻驭虽然跟我结婚,但直到现在依然对你念念不忘?”
段小恩的呼吸急促起来,好像方青宜的问题,刺中了他体内某处要害。他瞳孔微微失焦:“……我为什么要离开?”
“我当年离开,”段小恩深吸口气,抠住桌子边缘,“是因为……闻驭继承家业后,变得离我越来越远。”
“我平凡又卑微,在平民窟长大,没有能跟他相称的家世,甚至连Omega都不是。被他标记,在易感期安抚他,或者给他孕育孩子,我统统做不到。我经常躲在被子里哭,一遍遍想,如果我是Omega就好了……”
“这种执念,在知道你分化为Omega后愈发折磨。你与他更早认识、门当户对,老一辈又有定亲的约定……我害怕极了,失去闻驭的念头时刻缠绕我,以至于我想要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