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的真情流露也許刺痛了他,但這點微小的瑕疵對他心中早已成型的宏偉藍圖造不成任何影響。
從軍中回來後僅一周的時間,父親已經把送女兒進宮的事安排的妥妥帖帖。在老爺忙著四處張羅的檔口,悅陽難得有了十分富余的閒暇時間。
「小姐,老爺找你去呢。」
丫鬟呼喊的聲音被奔騰的馬蹄蓋住,一旁侍候的虞修竹立刻翻身上馬追到她身邊。翠文頂著烈日,好一會兒才看見兩匹奔騰的馬調轉了方向踏步而來。
「明天你就要走了嗎?可下周就是百家宴。」
「待進了宮,也許便再也見不到了。」
「你希望我送你進宮嗎?」
突如其來的宣告沒有給她留下任何轉寰的餘地,虞修竹沈默了一會兒,難得認真地問道。
而這位小姐就這麼深深地回應他的目光,隨後若無其事地望向遠方。
悅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留他,或許只是一時任性,或許只是方才策馬奔馳所迸發的熱情還未散去。
眼看著馬廄的屋檐愈來愈近,他的問話看樣子是不會得到任何回答了,虞修竹心中一陣焦躁。
他不甘心就這麼與她再見。
天各一方的兩人於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這樣的機緣恐怕一生都難撞上一次,當時他以為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
然而時隔多年,如今他已沒有了地位和家人,成了乾雜活的小廝。而小時候依偎在一起挑燈看書的小夥伴卻即將進宮走上封妃之路。
原來老天只是開了個玩笑嗎?已經跌進泥地的自尊還要被踐踏到何種地步才算完?
「你還記得不記得?」
「小時候有一回,你為了撿斷線的紙鳶而跳進了湖里。」
「那是我自己做的,上面寫了一首詩。」
虞修竹調轉話頭,突然提起了一件十分久遠的舊事。悅陽停滯的思緒也因此展開翅膀,飛向遙遠的過去。其實那個紙鳶最後被父親勒令燒掉了,真的很可惜。
「記得,你說不喜歡放紙鳶,卻又偷偷做了一個被我發現了。」
「詩是我抄的,你還說我字不好看,毀了詩的意境。」
「我做的也不怎麼樣。」
微笑浮現在兩人的臉上,如同陷入同一個夢境。可惜這個夢很短暫,只存在那個夏季,最純真的時光,再也不會回來。修竹默默了一會兒,轉而語帶憂愁。
「你把大家嚇壞了那天最後紙鳶也沒放成。」
「之後你就回去了,連再見都來不及說。」
「對不起,後面的事我記不太清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虞修竹拉住繮繩,馬兒不安地搖了搖頭。焦急等候的翠文眼看著走近的兩人又停了下來。
「悅陽,從前我只是個軟弱的孩子,所以只能看到像你這樣勇敢之人的背影。」
「就這一次,我希望你先看著我離開。」
「不僅僅是我的自私,悅陽,這對我來說太殘忍了。」
【為什麼在這種時候,為什麼偏偏是這種狀況。】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從未如此鮮活,全身的血ye都在叫囂著。那是痛的共鳴,是她懵懂的心,對未知的愛最初的印象。
悲傷的海chao拍打著面前的淺灘,她突然從混沌中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置身於命運的起點。
遙望著遠方的風暴,她為可能被撕碎的命運而顫抖,同時也為即將征服自然而心神搖曳。
如果不投身於這片海,這場風暴中去,那麼駐足的這片砂土將會吞噬自己,到最後就只剩下悲傷的chao汐,拍打著還未綻放便凋零的生命。
「怎麼這麼久呀,老爺很著急呢。」
「等一下又不會怎麼樣。」
翠文被小姐異常粗魯的話語嚇了一跳。
不知何時起,安靜得有些軟弱的小姐也開始展露出冰冷的貴氣,那種感覺和老爺夫人身上偶爾展現的冷情很是相似。
「是、是少爺回來了,也不知怎麼的,受了很重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