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刀口從左胸一直拉到腹部,換下的紗布浸滿血水,神色慌張的侍女端著水盆游魚般進進出出。
「小姐別進去,已經有個丫頭嚇暈過去了。」
悅陽不顧阻攔穿過院落一路衝進室內,她臉上駭人的神情就像厲鬼,連一旁哭泣的侍女見了都紛紛止住了哭聲。
直到她親眼見到床榻之上鮮血淋灕場面的前一秒,她都還堅定地認為這是哥哥騙人的把戲。她帶著興師問罪的氣勢,一頭撞進了慘烈的現實。
悅陽目睹了一種巨大的坍塌,那蟄伏在床上的野蠻靈魂,在這虛弱的時刻似乎變回了那個她熟悉的少年。Cao控著他的邪惡魔鬼被趕走了,倒在那裡的人是小時候最疼愛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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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送走了母親,屋裡沈悶的嗚咽聲終於消失,悅陽坐在床側,一邊替他擦拭不斷冒出的虛汗,一邊等待著發問的時機。
白煜一直睜著晶亮的褐色瞳仁,森冷的目光好像沈浸在思考中,他周身散髮著暴怒後的恐怖平靜。悅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此刻的氣氛又似乎已經說明瞭一切。
「這是怎麼弄的。」
「是我不小心。」
出乎意料地,哥哥回答了她,即使是有些敷衍的意味。這讓她感到好像終於可以喘氣了。
「馬上就是百家宴的日子,難道哥哥不陪我出席嗎?」
「那個啊,儘管我很想」
白煜輕輕嘆了口氣,從冥想中回神。別過臉在枕頭裡蹭了蹭專注地望著她,像個興起的頑皮孩子,面帶微笑撕開了蓋著的紗布。
皮rou接觸到新鮮空氣引起一片雞皮疙瘩,他微蹙的眉頭表露此舉並非毫無知覺。哥哥拉過她的手,沿著那血跡的邊沿划過整條傷口。
「你害怕血嗎,陽兒?」
他沒有看起來那麼孱弱,手上的力道大得驚人,悅陽著魔般盯著那條醜陋的切口。
她不害怕血,她只害怕那鮮紅即將奪去的東西。
白煜的聲音暗啞低沈,彷彿溫柔的哄騙,妹妹的反應比意料之中還讓他滿意。
「為什麼露出這副表情?這死不了人的。」
「傷口很淺,只是看起來嚇人。」
悅陽抽回自己的手,努力抵制哥哥惡意恐嚇的侵蝕,將搖晃的Jing神集中在原本的問題上。
「是不是他們來找你了?」
悅陽能得到秘密消息的途徑很有限,主要來源於父親的喃喃自語,而且那些聽起來毫無邏輯可言的話往往很保真。聽說遠在下沙的前朝太后依然沒有放棄屬於她家族的榮華富貴,並且試圖在朝中尋回自己的勢力。
看似離她很遙遠的事,實則又與她的處境息息相關。在這個沒有對錯的世界,一切的界定標準都很模糊,一旦作出了選擇,那便意味著不管發生任何變數她都要閉著眼睛走下去。
而在黑暗中行走,是很恐怖的一件事,至少對她來說是這樣的。
「不用擔心,即使最後我們錯了。」
「就像袁家擁護著太后,我也會一直陪你到最後。」
「這太可怕了,就沒有別的選擇嗎?」
她滿含淚水的雙眼是那麼真摯地相信著,這位只比自己年長些許的哥哥一定有十足的睿智可以給出答案。
「我可憐的妹妹多麼天真。」
白煜眯起眼睛笑了,突然緩緩探身貼近她的面頰,赤紅的軟舌帶著熱氣,舔舐順著面頰滑落的淚水。
「我們走的道路注定要灑滿鮮血,這就是錦衣玉食的代價。」
「也許是我們自己的血,也許是別人的血。」
「這是一條孤獨又凶險的路,但你不必害怕。」
「因為我們是一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