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默默叹了口气,再次禀道:“还有件事,计相夫人和蒋大娘子她们正在号召全城女商上书请愿,听说已经有很多人署了名,不少女户还说愿意捐钱向朝廷换人。”
姚之如吸了吸鼻子,点点头,站起了身:“走,我们也去同庵主说一声。”说完,她又吩咐道,“你把这回绣舍那边给的钱都带上,咱们也拿去捐了。”
玲儿颔首应道:“好。”
姚之如先去找了静居庵的庵主。
后者得知这个消息后,不仅支持她前往,而且毫不犹豫地决定了同行。
下山的时候,姚之如忽然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静静停在路边树下。
她不由脚下微顿。
庵主见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辆马车,然后说道:“我在前面等你。”
姚之如犹豫了一下,然后举步走了过去。
驾车的小厮见到姚之如走过来,先是显得有些无措,旋即从车上跳下来向着她恭恭敬敬一礼,唤道:“姚小娘子。”
姚之如看了他一眼,后者忙反应过来地改口道:“照因师太。”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微点了下头,然后便径直走到车厢门边,平静地淡声开了口:“我和庵主正打算进城去请愿书上署名,你既然来了,有话就说吧。”
四周静默了两息。
接着门帘一晃,沈约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姚之如出家后的模样,真真切切,只一眼落在她的身上,他已哽咽。
小厮见此情景,自觉地回避去了远处。
“我没想来打扰你,我就是……”沈约站在姚之如面前,低头垂眸,好似有些艰难地说道,“到这里待一待。”
姚之如沉默了半晌,看着沈约略显憔悴的面庞,说道:“沈姐姐心怀大义,来世一定会去个好人家。你也节哀。”
她说完这些话,转身便要离开。
“如娘!”沈约忍不住落下泪来,“我能不能同你多说几句话?”
姚之如站在原地,没作声,也没有动。
沈约看着她的侧脸,说道:“我知道错了。”
姚之如眼波微动。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他说,“我以为我自己当官是为国为民,其实我从来都是为的沈家,为的我自己。”
“所以我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较着劲不敢有一点点的‘退步’,遇到事情就怕让自己失望,让沈家失望。”
“可我早就让自己失望透顶了,也让你、让大姐姐失望透顶。”
沈约流着泪说道:“我竟不知不觉成了一个没有心的人。”
姚之如依然沉默着,没有回眸看他。
“我已经想过了,”沈约道,“等做完这件事,我就辞官……”
姚之如听到这里,忽然皱眉朝他看去:“沈子信,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沈约一顿,怔怔望着她。
“我们身为女子,连考科做官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要请愿还只能依靠蒋姑姑和娇娇她们官眷的身份才能得人重视,你姐姐若不是以死明志,她一个区区内宅娘子说的话哪里能引起这么大的影响?”姚之如愠怒地道,“你既坐在那个位置上,不想着往后纠错重来,反倒想着辞官逃避,你这样和从前有什么区别?那时你觉得对不住沈家了,就放弃我,也不顾你自己的人格立场;如今你觉得对不住沈姐姐和我了,又觉得当官才是‘罪魁祸首’,想要丢掉前程来赎罪。”
“你今日若真是想明白了对做官没有兴趣,这些话我也不同你多说。但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沈约,别再做出一副身不由己,痛悔难当只能如此的哀苦模样了。我的日子得继续过,你的日子也一样得过。”
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一辈子比丘尼,可不像你这么会认命!”
沈约定定地看着她。
姚之如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既嫌你自己成了个没有心的人,那就去把那颗‘心’找回来。”
“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对自己负责。”
说完这些话,她也不等他回应,径自转身举步而去。
蒋娇娇从家里出来,刚准备上马车,就听见不远处的姚家开了门,接着便有人小跑过来唤了声:“蒋大娘子。”
是姚大郎的妾室彩屏。
“这是我和我们大娘子一起凑的。”彩屏递了个鼓鼓的锦囊过来,“主要是大娘子给的。算是一点心意,但名就不署了,不太方便。”
蒋娇娇有些意外,微微一顿后才点点头,吩咐了荷心把钱收下。
“稍等,我让人记一笔,再给你们打个条子。”她说,“若之后没有用上,我们会把这些钱退还给你们。”
彩屏忙摆了摆手:“条子就不用了,怕拿回去也不好放。大娘子说了,若这钱没有用上,就请蒋大娘子代为捐给静居庵,只当是些香油钱。”
蒋娇娇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