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仕怒气冲冲地驾临驿馆,老远便看见沈玉被人押着跪在院子里,旁边围了一圈西夏兵,六七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气势骇人。
他现在会不会很害怕?要安抚一下的吧……
可梁仕存心要让沈玉长点记性。
“你把他杀了。”
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梁仕在问沈玉的罪。
“是,我杀了。”
“你知道他什么身份吗?”
“西夏使臣,禁卫宣陛下口谕,将我赏人时说了。”沈玉将“赏人”两个字咬得有些重,在梁仕听来,竟有点委屈的意思。
你还敢委屈?本来听着沈玉毫无波动的语调,梁仕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做错了事还无知无觉、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则让梁仕怒气更甚。
“你知不知道,他在东临驿馆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沈玉知道。西夏曾是弹丸小国,长期附属于东临,但近些年国力崛起了不少,据说组建了多支力量强大的军队,常在东临边境滋事,更是对东临国土有所觊觎。
使臣横死,可能会给西夏边境军一个开战的理由,届时就不单是沈玉和梁仕两个人的恩怨了。
虽然,如果没有今日之事,以西夏的野心,也迟早引发两国交战的局面,但成为了战争提前导火索的沈玉,终会在史书上留下千古罪人的恶名。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活不成了,哪怕是为了给东临军队一个开战的缓冲时间,梁仕也必须杀了他,来给西夏一个交代。
想明白了以后,他有些释然,嘘了口气,抬头定定地看向梁仕,“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你不要我了,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自古以来,杀人者偿命……”
讲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好似在观察梁仕的反应。他脸上凝固的血迹斑斑点点,嘴角破了皮,额角的伤则更为明显,刺得梁仕心口一怔——那耶打他了?而他陆续吐出的话却让梁仕背着的手捏紧了拳头。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有沈玉淡淡的声音,他似是觉得称呼不妥,又换了叫法。
“纵是陛下将罪奴砍头,凌迟,罪奴也绝无二话。若是觉得还不足以平民愤,那便挫了骨扬了灰去,这是罪奴……应有的下场……”
梁仕被沈玉气疯了,讽刺的话脱口而出:“好一个自古以来,杀人偿命……那沈奴倒说说,自古以来,有哪条背弃君主、谋逆犯上的狗,是逃了死罪的?!”
沈玉闭了闭眼,这是在说他是背主谋逆,得了主人的赦免却还不知感恩,不懂收敛。
“是罪奴错了,罪奴蒙陛下隆恩得以免死,却残杀使臣致两国不和……”
沈玉不顾脖子上锋利的兵刃,猛地俯身行了稽首大礼,重重地磕在地上。
西夏兵被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自戕,忙挪了刀,但还是有几把武器划伤了他。
“罪奴万死难辞其咎,陛下下令吧……”
沈玉跪伏在地上不动,血顺着修长惨白的脖颈蜿蜒而下,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从梁仕的角度,能看到沈玉侧颈伤痕上的血流,他拼命忍住上前察看的冲动,也忍住踢翻沈玉的心火。
站着的天子良久都没动静,那是他在平复情绪。
而在沈玉心里,那是他的隐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冒着风险留下他,继续报复。
算了吧,他也累了。
沈玉暴起,劈手夺过旁边西夏兵的刀,一个旋身到梁仕背后,把刀横在了天子喉上。整套动作不过瞬息之间,尽管他还戴着几十斤的镣铐。
“别动!会死的哦……”沈玉歪着脖子邪魅地在梁仕耳边吐出这句话,仿佛心情甚好的样子。
大家都在等待命令,全部注意力在梁仕身上,却不防沈玉反抗,反应过来时,天子已然被挟持,大家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一介罪奴这么强?!
青无离梁仕最近,也最先做出反应。他一个暗镖射在沈玉握着刀的左手手腕上,沈玉吃痛放了刀,青无逼上前去攥住他的胳膊一扭,只听“咔嚓”一声,脱臼的痛感让沈玉立马出了一身冷汗。
青大人还不解气似的,把他的右手胳膊也扭断了,而后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让他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院子里的树上,又滑下来,瘫倒在地。
这一套动作亦是行云流水,不过几息便完成了,梁仕连叫停的机会都没有。再看时,沈玉的腿已被青无踩在脚下研磨。
“你怎么敢?!陛下待你还不够宽容吗?!”青无红着眼吼道。
痛,全身哪哪都痛,但现在不是喊痛的时候。
沈玉尽力把笑绽成Yin鸷的样子,“我有什么不敢?我都成弃奴了,都犯下不赦的死罪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听到“弃奴”两个字,梁仕的嘴动了动,刚说了“我不……”就看到青无疯了一样掐上沈玉的脖子,原本没再流血的伤口又在压力下洇出殷红来,和沈玉憋了气窒息的脸,像在比谁更艳似的。
濒死前的潜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