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风生一面摘着书页,一面冷冷看向门外,旁边给她研墨的如意亦随之望去。只见梅娘的丫鬟鸳鸯正满面哀乞地跪在门外。
“求求当家救救我家小姐吧,小姐她一直高烧不退,整个人烧得没了神志,身上没一块好地儿,也不知伤没伤着筋骨,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要……”说到此处,鸳鸯埋下头去呜呜哭起来,对着门内风生的方向,拜佛求经似的连磕了几个响头,再次抬起头来,额头已经红了,“这么多年当家最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您怎么能不信呢……”
如此这般,无不让人心软。
如意看着心中酸楚,研墨的动作不觉慢了下来,求情道:“小姐,看在孩子的份上,饶过二nainai这一回,孩子如何能没有娘呢,二nainai定知道错了。”
说话间,如意的视线瞟向孩子所住的耳房,那处哭闹之声不绝于耳。
风生脸色霎时一沉,扶额,不由得深深蹙眉,“他既过继于我,难道我算不得他娘?”
说罢,瞥了眼门外的女子,厉色吩咐如意道:“出去把门关上。”
鸳鸯见状急得大叫:“当家当真如此狠心!当真要逼死我家小姐么!”
如意不敢再说,阖上门便退出去了。
门外的叫声在挣扎中逐渐远去,但是风生的心却始终平静不下来。
风生并非觉得这么做痛快。相反,这让她难受至极,额上的符文益发滚烫,窒闷的感觉甚至让她夜不能寐,让她只得从尸体中出来,才堪堪能睡得着。
风生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抵是如此。
她分明是秦家的二nainai,她分明知道秦雍喜欢她,却因为一个男人的蛊惑,如此自甘堕落。
她将自己深陷沼泽,甚至害死了一个如此爱她的人。
可因为秦雍的身体,她又不得不去在乎她。但她不甘心,也不情愿以秦雍的身份去接近那样狠心的女人。
她实在不情愿与她扯上干系,只是当日清晨,风生在书房翻看账目时,那个孩子来到了她的门口。
风生看了一眼,是女人和她弟弟的孩子,ru名善之。她不知道她弟弟究竟什么样,总之如意说跟二少爷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想必不是外面的野种。
风生收回视线,没搭理他,那孩子见状又上前了几步,躲在柱子后发抖地道:“大蛇,你是不是把我大娘吃了?”
风生一怔,眯眸看他,“要是无聊就去习字。”
“我看得到,”小家伙努力拔高了一些声音,“我看得到,你跟我大娘不一样,你有尾巴,而且很长。”
风生凝视了他一会儿,他短小身躯也益发战栗起来。小孩罢了,她懒得计较,“如意!”
“诶,小姐。”
“把他带走,看着烦。”
“是。”
“不走,我不要走!”孩子猛地挣扎起来,“蛇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听到了,鸳鸯说我娘病得很重!求你救救我娘!呜呜呜……我不要我娘死……”
“吵死了。”风生不耐烦地拧眉。
如意见状,赶紧叫nai娘把孩子抱走。
这种被动去在乎一个人的感觉实在太莫名其妙,她明明压根跟她不熟,却可以轻易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不可控制地涌上来一股情绪,愤怒、厌恶与担忧三股力量在她的胸口交缠,撕扯着她,折磨着她。
甚至让她想要……爱她?
爱一个害死她的人么?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风生扔了笔,焦躁地来回踱步,片刻,又强迫自己坐下来,深深作了两个吐纳,默念了一会儿清心决。
然而额头实在太他娘的烫,委实捱不住了,她将意念唤出鬼仆,「去看看那女的死没死。」
“是,主人。”
鬼影飘离,正当她想出来喘一口气,外面又传报说秦二爷来拜。
这厢秦二爷一旦落座,却是无地自容地俯首道:“犬子惹出如此祸端,我实在惭愧,让当家蒙羞了。”
这一声恭敬的“当家”,风生心中便有了数。
“二叔不必介怀。” 她沏了一杯茶推过去,并抚问何事。
秦二爷顺着话意哀叹道:“这说来话长……”
“十年前我与你爹分家后,去了中原做瓷器生意,这么多年也闯了一些名堂,结果因为你堂哥惹了当地的权贵,逼得我只能带着你堂哥和家产回到江南。阿雍,我知道你当家不容易,也理解你的做法,不过秦家的瓷行一开始便是我一手促成的,我希望能将瓷行交由我来打理。”
见风生始终笑而不语,他便晓之以情,“我知道你对二叔不信任,毕竟我走的时候你还太小,我会把我从中原带来的所有家产交于秦家,你可以派人监视我,也可以严查我手下的账目。”
又一番动之以理,“从今儿起你就是商人了,我帮你分忧,你让我回到秦家立命,你我互利互惠。阿雍,这门生意你应知道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