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
他不愿死在她面前,不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对着这样一个冷心薄情的女人……
其实,死到临头,大限将至,他也没什么好怕的,顶多不过是一条性命,拿走便是。
可,他还有儿子,他的阿卿才五岁,他还那么小……
哪怕是为了儿子,为了他乖巧懂事的阿卿,将来在这柳家的路能够顺畅坦荡一些,哪怕是到了将死这一刻,也不得不跟柳如玉虚与委蛇到底,赌一赌柳如玉对他哪怕有半分的愧疚与怜惜,也能让这一丝丝的愧怜,将来回馈到他的阿卿身上。
所以,他隐忍着,在毒发攻心前,捂住胸口道:“我已经服下毒药,现在可否请妻主离开?”
“你?”柳如玉闻言认为秦松烟在赶她走,秦松烟待她一向温柔小意,体贴入微,如今听见对方的逐客令,柳如玉一时间微微不能接受。
哪怕,前一刻,她才亲自将一碗毒药,送到他的嘴边。
看啊,他的妻主就是这样一个Jing致利己的人!
男子心底自嘲地笑了笑,惨白的面容上满是虚弱之色,望向柳如玉的眼神依旧是那般温柔似水的模样,好似眼前之人依旧是他的心上人,“松烟如今这副样子,想必很是难看,妻主还是……不要看了吧……”
说着,秦松烟虚弱地咳了几声,脸上是隐忍着毒发疼痛的表情,“妻主,请给松烟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和体面,松烟不想生命的最后一刻,妻主记住的我,是这般痛苦狰狞的样子。”
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在这般的请求之下,恐怕都无法难以动容吧。
最后,柳如玉答应了他目光哀哀切切的请求。
离开前,她心里叹了声,痴儿。
秦松烟是她光明正大,明媒正娶进柳家的正君,生得人美如玉,性格又温柔小意,持家有道,相妻教子,从没有过半分怨言,这样的好男子,其实柳如玉心中哪里会不喜欢呢?
只是,她的野心太大,这一丝喜欢又太薄弱,秦松烟做了她上位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她也能够毫不犹豫地除去他,以一碗毒药了结她曾经明媒正娶的夫君的性命!
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徒叹一声。
柳如玉往外走时,听见男子朝着她的背影忍痛嘶哑的喊道:“妻主,松烟只有一个请求,请务必保住阿卿的性命……不求他荣华富贵,他日高位,只求他活着就好……答应我……!”
她,未曾说话,也未曾回头。
至那人死,柳如玉都认为他对她一往情深,痴心无悔。
夺命的毒药,不过一时片刻就要发作,待柳如玉头也不回地离开后,一个孩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看见口吐鲜血,染红衣襟的男子,已然泪流满面,“爹!”
男子捂住孩子的嘴,“阿卿,嘘,不要说话……”
他一边向孩子低低叮嘱着什么,一边嘴里争先恐后涌出颜色乌黑的鲜血,好像要将他身体里所有的生机都带走,“……阿卿,忘掉今天,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咳咳咳……你没有来过松烟苑,你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爹爹!为什么娘她……”可,年纪小小的孩子,见到自己的父亲口吐鲜血,染红衣襟,满目都是可怕又骇人的血,几乎是瞬间红了眼圈,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哪里能够听得清楚父亲在说什么,他伸出自己的小手,慌忙地去擦父亲唇边的血迹,“爹爹,为什么你一直流血?血……好多血啊……为什么它一直流……我去找娘,娘一定有办法的……”
在女尊国中,小小的孩子心里娘亲就是顶天立地,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
哪怕他明明觉得自己趴在床底下听见的爹与娘的那段谈话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可是在惊慌失措、六神无主间,依旧习惯性地想要向自己的娘亲求助。
“——不准去!”男子拉住孩童,“阿卿,爹要你忘记今天看到的一切,但是,你要永远永远记住一点,那个人……你可以把她当成冷血威严的一家之主敬畏,甚至当成上峰去做低伏小的讨好,但是……绝不可以……绝不可以当成母亲去信任!”
“阿卿,爹爹不要你报仇,只要你能够活下去……平安长大,活到白头……”
“若是有机会的话,能够到朱雀国外面去看看就更好了,听说,外面的世界男子拥有更大的抱负,更广阔的天地,不必在这方寸之地的后宅蹉跎岁月……下辈子,不要生做男子就好了……”
“阿卿,不要去恨,也不要报仇……好好的……活着!”
“答应爹,好好活着……”
可是,怎么能够不恨?
恨,已经宛如毒汁一样,侵入他的骨髓,深入他的灵魂!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
哈哈,多么可笑!
他的亲娘为了权势,为了迎娶另外一个对她更有利的男子,亲手毒杀了他的亲爹!!
在他爹尸骨未寒,死后三个月不到,她就另娶他人!
他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