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素师兄救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人一事,很快在北邙山门内传开了。原怀素对此并不讶异,他一路把这人或搀或搂地带回自己的住所,并没想过多做遮掩,被人看见实在正常。
道童备好伤药和净水后,原怀素又叮嘱他们准备些凡人的吃食,随后开始给这人疗伤。
凡人之躯太过脆弱,承受不起灵力,故而原怀素并没施以灵力干预,想着就让这人慢慢养着吧,反正他养得起。
擦洗包扎完后,原怀素有些发愁地打量这人的脸。
脸上的伤口十分狰狞,不止划痕,鼻骨、眼眶、嘴角等处都有伤,处理完还是高高肿起,亏得他骨相好,不然恐怕连原怀素也要认定这人貌丑。
可惜既然是凡人,那便必然要留疤了,光是那双眼睛就能令原怀素心悸,这样的人毁了容,就如同一件上好瓷器砸出裂痕,实在令人叹惋。
这人也不知是太过信任原怀素,还是纯粹没力气,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只是被光裸着放进浴桶里又由原怀素擦洗下身时忍不住要躲闪,其他时刻乖巧得出奇。
原怀素带多了熊孩子,这人如此听话,使得他心情愉悦。
“你身上的伤口太多,按理说早就该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了,可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知觉。”原怀素取出一件半旧的宽松中衣给他穿上,“既然忍得了这般痛处,就再勉为其难一次,拿我的旧衣将就一下吧。”
那人并不反对,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原怀素脸上挪开片刻,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物。
料子说不上名贵,胜在足够柔软,他被包得像个粽子似的,竟也塞得进去。
这一番忙完,道童也将吃食送来了。原怀素敏锐地察觉到,道童分明是叩门得到他应答后才进屋,这人的眼神却还是警戒不已。
他到底是什么人?
原怀素检查过这人的喉咙,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红肿。他也是到最后才意识到,这人身上的伤几乎都避开了要害,并不会立即致命,但又足够疼,也放了不少血,倒像是刻意折磨他似的。
拿温茶润过嗓子后,这人也能慢吞吞说上几个字了。原怀素边给他舀粥边问:“你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这人似乎发现原怀素不喜被他那样直白地盯着看,有所收敛,但又像难以按捺一样,还是小心翼翼地一眼一眼偷瞥他。听到他发问,便思索起来,想了半天,才艰难地张嘴:“……阿、阿离……无家可归。”
原怀素把他一缕险些掉进碗里的shi发别到耳后,这人耳朵上也有伤,整个人看着凄惨无比,眼神却又不经意间透出股慑人的气势。
原怀素笑了一下:“你叫阿离?”
似是被原怀素的动作惊到了,阿离又呆了会儿,才迟缓地点点头。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Yin盛。”原怀素叹道,“生离死别之说,总是难免悲意。”
阿离低垂着的眼睫轻轻一颤。
“无碍,北邙山不信这个。”原怀素喂完他一碗粥,便站起身来,看着似乎是打算离开。
阿离迅速伸手去拽原怀素的衣角,他手上有伤,包扎后难以用力,只擦过了那片衣料。
原怀素轻轻一怔,想起来应该和阿离说清楚,便直视着他的眼睛,温声道:“别怕。我去见师尊,很快回来。”
阿离听得他会回来,就不再挽留,目送他离开这间……自己无比熟悉的屋子。
北邙山。
他居然回到了北邙山,不是万人唾弃的“死无葬身之地”,而是他自幼生长在的……他的故乡。
这时候,镇魂岗是北邙山掌门明德仙尊为安抚无处可归的游魂而特设的墓地,人们感念明德仙尊的仁厚德行,对建门不过百年的北邙山赞不绝口。
这时候,他每日卯正即起,亥正则息,除了修炼和敲打山上一群小弟子外,心无旁骛。
这时候,他还不是丧家之犬般人人喊打的魔头原清,他还叫作……原怀素。
他遭六大宗门围剿,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埋在地下,只受了些皮rou伤。对于魔修来说,锻体是必经之途,哪怕他是个半路出家、满打满算才混了十年的魔头,这点伤也完全不算什么。
他觉得好没意思,不如就这样吧,在土里等着烂成一滩腐rou,最后白骨黄土,化为乌有。
……直到他听见一个莫名熟悉的声音。
那一刻他莫名心悸。
他修为已臻化境,虽因魔修心境不稳难敌六大宗门联手围杀,但世上绝大多数修仙者根本无法探知他的境界。于是他隐匿气息,从这个松松垮垮的土堆里爬了出来。
重见天日的第一眼,他看到十年前人人称道、被誉为七略仙君的北邙山首徒,原怀素。
他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的原怀素,芝兰玉树,鹤骨松姿,容貌气度无一不令人心折。
十年后的原清,落魄不堪,臭名昭着,师友死别,故土生离……死无葬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