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阮侍郎请遍了京城的名医,帖子下遍了太医院,换来的不过是一把把无用的方子,一碗碗苦得难下吼的药和一张张言说医不好的嘴,家里的女眷娘们儿也不知道哭晕过多少次,阮钰这病愣是找不到由头。
料谁也想不到如今这个躺在床榻上目窠凹陷,形容消瘦的公子会是前年在秦淮河船坊中yin诗作赋风流倜傥的会元郎。
徐传朗快马加鞭裹着寒风刚赶到阮府,先去正殿拜会了侍郎大人,连口热茶也顾不得喝,便急着命阮钰的小厮引去见他家公子。
“我这一身的寒气,在堂屋稍坐坐,再进里间同你家二爷说话。”坐在堂屋啜了口热茶,就听里面说道:“不妨事,不妨事。炎恒兄快进来。”
说话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几分不同,但看到阮钰强撑着坐在炕桌前的样子,就是徐传朗这样从小杀伐决断,名将世家出身的宗世子弟也不免心酸,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了阮钰的手:“铭音,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瘦成了这个样子!”
“这病来的邪,开始无事,后来就是夜里倒不过气,像总有什么卡在心口,到了夏天的夜里最是辛苦,打去年入秋就没一夜睡得好的。”阮钰摒退了下人,慢慢接过那件貂鼠大氅“这是……”
“嗯。”徐传朗帮他抖开了大氅,盖在他的腿上:“这是你温姐姐给你的,她宝贝的不行的东西,你知道,也就给了你她才是舍得。你必要好好的,她才能好,大家才都能放得下心,来年弟妹再生下孩子就能和瓒儿一道儿玩了。”
阮钰听完只是摇头苦笑:“炎恒兄什么时候也这么儿女情长起来,这可不是你。阮家也不指着我传宗接代,好歹我还有个大哥,倒是你和温姐姐只有瓒儿一个儿子。她自去年头里就大不好了,也真该是多保养才是。这么好的大氅给了我也是糟蹋,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天气冷反倒爽利些,就怕不能过得去这个夏天。”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阮钰的脸涨得通红,喘着大气但又仿佛喉咙间卡着什么不上不下,难以痛快,急的门外听音的姨娘飞也似的进屋,手上拿着一个细白小瓷罐。
徐传朗瞥眼一看那里面像是什么绿色的草药膏子,气味清凉,那味道就是没病的闻上一口也会觉得心旷神怡。
片刻后阮钰便止了喘,脸色也比刚才好了不少。但论谁也看得出那只是瓶救急不救命的药膏子罢了。
徐传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到现在他仍在猜阮钰究竟要托付自己什么要紧的大事儿,但是看阮钰这个样子,虽此时已过戌时但他还是难以开口。
许是阮钰看出了徐传朗的心思,只见阮钰慢慢起身,颤颤巍巍的扶着炕桌边一步一捱地挪到了墙边的博古架边,只见他手略转了一下架上的一方钧窑海棠红斑碗,那博古架的侧身便弹出了一个长约三寸的夹层,从里面抽出两张契样的物件,合上夹层。
做完这些不知怎地阮钰又觉得胸口一阵堵塞,想是怕是再惊动了外屋的人,这次他自己主动拿起了方才的药膏吸了起来,平复了情绪才缓缓地把手中的东西交到了徐传朗的手上。
“炎恒兄,天下除你之外我竟不知道还能托付何人来护他。”
徐传朗借着跳跃的烛光,摊开了那两张身契。
【贱籍】两字在纸上就像舞动的妖媚,勾去了阮钰的魂,阮钰的魄。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值得铭音拿着读书人的清誉去护?究竟又是怎么不寻常的【贱籍】他一个刑部侍郎二公子都护不得?竟然要来寻我庆国公家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