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深的梦魇,人像物体一般从高楼坠下,血色即刻套牢所有视线,迸出的ru白色粘稠浆体分明该是滚烫的,跳到脸颊时却即刻变得温凉,好像还伴随有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在最后一刻时放大的瞳孔,凸出的眼球,死死向着她看过来。
猛然睁开眼时,这令祝重峦感到不堪重负。
窗外的院落里有竹笤帚扫刷石路的声音,跳进窗内的阳光好像比昨天又黯淡了一点。祝重峦披上外套,推开厢房的门,是盛亦竹为明宅雇来洒扫的常阿姨在清扫被风卷落的残枝树叶,盛夏的时节,夜里一阵风就容易凌乱院落。
常姨直起身的间隙看见倚在门旁的祝重峦,一只手撑着笤帚忙说:可不得了,这秋天风冷,你快穿件毛衣才好出来。
祝重峦颔首笑着答应,眼看着她进门了常姨又开始扫着地,一边絮絮说:早起我本来想为你磨豆浆,但夫人说院落里那片楠竹发了几枝新叶,要为你熬粥去去虚火,你们年轻人哇就是容易死心眼,一死心眼就着急上火,小重我跟你说这样要不得的
常姨仍在院落里絮絮叨叨着什么,祝重峦却没有再听清了。投到厢房墙面的树影光晕真实告诉着祝重峦,她回到了外公明家在家乡的祖宅。
这里有当窗的风,对门的竹,她成功逃离了使她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的那件事。
祝重峦听进了常姨最开始的话,她没有记得带厚衣服回来,好在盛亦竹昨晚说这段时间给她织了件毛衣放在房里,等着她回来穿,于是祝重峦在厢房里拔高了嗓门问:常姨,外婆给我织的毛衣在哪?
常姨顾自说着话,没听清,祝重峦又问了一遍,她才恍然大悟一般,盛夫人说给你放东墙那个衣橱了。
明宅只有祝重峦承认盛亦竹是外婆这件事的,家里别的人,她的母亲也好,舅舅也好,都只礼貌称呼盛阿姨,请来的阿姨或许都被特地交代过,就叫她盛夫人。
盛亦竹是祝重峦外公的继室,只比祝重峦母亲大了五岁的继室。祝重峦记事的时候,盛亦竹就已经在明家了,后来她的外公从行政位置上退下来,就带着盛亦竹回来明宅,重新打理了一遍这所荒废很久的四进古宅,明宅满园的青竹也是那时候种下的。再往后,祝重峦的外公逝世,盛亦竹就单独住在这里。
祝重峦套好毛衣,用常姨煮好的热水洗漱,去到用餐的厅室里时,桌上放着紫砂小锅。祝重峦盛出一碗有些泛绿的清粥,跨出门进前院里,盛亦竹正坐在石凳上把陶罐里的腌青梅舀出来,祝重峦上前顺手夹起一个,一面说:外婆,你上个月不是跟我说最后一罐已经没了嘛?你私藏可算是被我逮住了。
盛亦竹嗔怪的拍了下祝重峦的手,你胃不好,大早上不要吃青梅。她说完又继续细细将罐里的青梅夹出来,我上个月要是把这罐给你,你这个月来吃什么?
可能跟常姨待久了,盛亦竹现在也有些絮絮叨叨,你又往这里跑,你没人要吗?你不找对象你妈不着急吗?我之前听说他们想让你跟你那个好朋友易衡订婚,你别忙着答应
楠竹的叶熬出的清粥也有淡淡的苦味,盛亦竹的数落钻到祝重峦耳朵里,她有些出神了,好些时候才拖长了尾音附和,我知道啦
祝重峦笑笑,外婆你这么年轻怎么这么絮叨?像申楷妍七十岁的nainai一样。
盛亦竹一巴掌落到祝重峦背上,没大没小,快吃完跟你常姨去山上掰几根玉米。
祝重峦极度顺从,好
明家后山上的一片玉米地长势很好,祝重峦掰了半竹篓就躲到一边的树荫下休息。宽檐的编织草帽盖在脸上,呼吸间都是竹草的芬芳气息,非常难得的一个早晨直到常姨坐到身边来前。
常姨手肘拐了拐祝重峦,小重,你说实话,怎么又回来了?
祝重峦拉下草帽,笑着看向常姨,来看外婆和常姨呀。
常姨摆摆手,一副早已看穿的神情,你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心里有坎过不去了才来?
祝重峦低下头,好半天憋出了句,没关系。
常姨瞥了她一眼,你做噩梦也没关系?
祝重峦惊讶,我是有说梦话吗?
常姨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从小到大做了噩梦什么样我不知道?片刻,她又叹了口气,说到底,盛夫人也不容易,你常来也好。
常姨径自将自己的竹篓背起来,朝前走去,你啊,别总一个人烂在心里。
祝重峦也背起自己的竹篓,快步追上去,是啦,常姨
夜晚时,祝重峦爬到阁楼的二楼,将躺椅挪腾到廊内,打着蒲扇躺下。繁星璀璨,是一个晴朗的好夜晚。
跟来的盛亦竹是意料之中,搬了条木凳坐到一边,接过祝重峦手里的蒲扇替她扇着,你妈妈下午打电话跟我说了,你不读法学,想去读文学了。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意味。祝重峦想了想,才点头,对,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不免诧异,你在德国为读法学可苦了四年。
祝重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