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禾“哦”了一声,把手臂放下来, 趴在桌子上继续盯着他。
“祁遇。”
“嗯。”
“你还记得么?”
“记得什么?”
“记得……”,她坐直身子, 捏着嗓子,做作出一副十岁出头的娇娇少女音:“我又不是非要你陪,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准备秋闱,这比和我出去玩重要多了。”
祁遇一愣,一时没会过来她的意思。
“现在也是一样啊, ”周书禾笑了笑, 放松肩背,把下巴抵在掌心里,“虽然很高兴你也想多陪陪我, 但更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方才我对你发脾气, 也是在气你不会照顾自己, 所以不要再让我生气啦。”她柔声道。
*
祁遇在司礼监的住处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夕阳映照窗棱,长长的影子落在他阖上的眼睫上,然后慢慢融进夜色里。
他以为自己会做梦。
诸如呕血而死的楚承渊、志得意满的皇帝、歇斯底里的皇后,或者过去日日夜夜都不肯放过他的,他的家破人亡。
但或许是因为离开揽芳阁前,周书禾让他喝的那碗温热的杏仁露,这一夜他没有做梦。
祁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太阳还未彻底升起,却已经提前映亮了天幕。
他收拾洗漱妥当,刚要推门出去,就见到谭湘面色凝重匆匆赶来
“祁秉笔!大事不好啦!”
“怎么了?”祁遇扶住他,“有什么事慢慢说。”
谭湘喘着粗气:“今儿一大早,皇后娘娘闯进太极殿寝宫,不知说了些什么触怒陛下,惹得陛下要废后。现今诏书已下,就等明日大朝会昭告天下。”
祁遇忙问道:“万都督那里怎么说?”
“万都督派奴婢来找您,想让您劝皇后娘娘跟陛下服个软,好好平了陛下的怒火。毕竟王家势大,又世代忠贯日月,不可出废后,否则前朝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祁遇心下一沉,提步快走,谭湘连忙跟在他身后。
“皇后现在在哪里。”
“娘娘被禁了足,在坤仁宫佛堂思过,咱们现在是去坤仁宫劝告她么?”
“不,”祁遇摇头,“先去御膳房把早点吃了再去。”
“哈???”
“要照顾好自己,便得一日三餐餐餐不落,吃好睡好Jing神好,才能不惹人生气。”他认真地说。
谭湘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真的。”
“真的?”
“嗯。”
祁遇拿了一笼小包、一碗撒了白糖的白粥和两颗白水煮蛋,坐在木质桌椅上细嚼慢咽。
谭湘仰头喝完碗里的最后半滴豆浆,诡异地看着他。他从来没见过祁遇这样用饭的人,唔……怎么说呢,他吃得又快又好。
简单来讲就是姿态俊秀又有雅意,却和他的狼吞虎咽在同一时刻吃完。
“走吧。”祁遇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转身招呼他离开。
谭湘连忙跟上:“诶!是是是。”
坤仁宫的景致和过往无二,但或许是因为废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后宫诸人耳中,就连院子里的扫洒宫人,面上都带着止不住的彷徨。
佛堂在正殿旁边的一间阁楼里,其实皇后并不热衷礼佛,当初建这个佛堂也是为了讨太后欢心,后来她有了楚承渊,慢慢也懒得讨谁欢心了,这间屋子便被冷落了下来。
谭湘被留在屋外,屋内只有皇后、初晴和祁遇三人。
“请皇后娘娘安。”
祁遇行过礼,便垂手站在堂前,没有说话了。
皇后木然着没有动静,只有大宫女初晴打扇掠起的风,吹动她的发丝,让她看起来还像个活着的人。
半晌,皇后哑声开口:“祁秉笔是来劝告本宫,跟陛下服软的么?
“是。”祁遇道,“这也是为了娘娘您的安危。”
“那你知道本宫到底跟陛下说了些什么么?”
祁遇看向皇后,她的视线空茫茫的,眼角的纹路就像水缸里金鱼的尾巴,穷极一生都被困在死水里。
她倏然一笑:“本宫说,请陛下迎太子遗骸归陵。”
其实皇后还是没有责怪和怨恨皇帝,她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只是想让楚承渊以太子的身份入陵而已,可哪怕她一退再退,这依旧是对皇帝的冒犯。
她的请求是冒犯,她的坚持更是冒犯。
祁遇安静地等她平复下来,才开口道:“陛下想要废后,万都督的意思是王家皇后不可被废,所以他希望奴婢来劝您,倘若帝后能重归于好自然最好,而倘若不能……”
他顿了顿:“王家不可出废后,但皇后却可以薨逝。”
初晴闻言浑身一颤,手中的扇子掉到地上,金玉流苏碰撞着发出丁零声响。
皇后微微颔首:“如此也好。”
王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