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沈意惊呼,不明白素来谨言慎行的韩薇娘,怎么突然就说起他人家的长短了,回头确认好院门确实关的严实,这话不会被其他人听见,这才拍着胸脯顺了口气。
饶是韩薇娘满腹愁肠,也被沈意的动作逗笑了,笑过后又沉下了脸:“这事都知道哩,赵家的儿子冲撞了贵人,被马结结实实踢了一脚,治病的药材很是昂贵,赵家原本家境尚可,为了给这独子看病,家里掏的七七八八,但还是远远不够,这一条命随时能被阎王爷收去。
但赵家大郎成婚还没多长时间,都没留下后来,赵家老两口实在没法子,只得将大郎的娘子典给了城南的叶老爷,说好了等生出儿子再回家来,这才换了银钱救活了赵家大郎的命,赵大娘来我们家的时候,她儿媳妇就怀上了,也不知发生了事,却是提早生了出来,身子虚的不行,叶家一见有儿子了,连夜将赵家媳妇送了回来,赵大娘还指望着儿媳妇给自家传香火,可不就心急火燎的回家照顾去哩。”
典、典妻?
沈意瞠目结舌,她这两辈子都被家里保护的很好,虽然不至于何不食rou糜般天真,但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她是一点不知的。
这个时代,和上辈子相比,确实有很多不便之处,但是总体上而言,沈意见到的,还是宁静平和一面,日子就像秦淮河上的乌篷船,随着河水慢慢悠悠过去,安稳富足,但这样的日子,是沈荣和韩薇娘费了多少心力才撑起来的。韩薇娘说的赵家事情,是沈意第一次直视到这个时代的Yin暗面。
“那,赵家媳妇同意么?”沈意喃喃问道,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果然,韩薇娘的话语证实了她的猜想:“同意不同意又有什么用,赵家媳妇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但娘家也没能耐,自己在婆家又没立起来,说句难听的,一食一饭都靠着赵家,赵家大郎真去了,她日子只会更苦,这你让她又能怎么办呢?”
沈意默然不语,心里好似被巨石压着,坠坠的喘不上起来,韩薇娘的声音好似从遥远天际传来,但仍不断地钻进耳中“之前我想着你年岁小,我们做父母的又想着给你谋份富贵,这些肮脏事很是不必你知道,但既宫里也是龙潭虎xue,这些事情姐儿你都得心中有数。”
见到沈意苍白的脸色,韩薇娘毫不心软,逼着自己往下说:“意姐儿,虽然赵家的事情很是少见,但世事难料,谁也不知未来会遇见什么波折,我们做父母的也没有别的本事,但总有份吃饭的手艺,以后你就在家里跟着我学织布,有了这份手艺,就算嫁人了,在婆家腰杆也能挺直腰板,虽说赵家媳妇这样的事情轻易不会遇见,但你有了底气,其他不愿的事情,也是可以拒绝的。”
短短时间,沈意收到的信息量过大,头脑也不复清明,听着韩薇娘不容拒绝的话语,沈意心乱如麻,喃喃道:“阿娘,你让我再仔细想想。”
韩薇娘也知道,这些事情给了沈意很大的冲击,一时也停了下来,熄灭院子里的火焰,牵着沈意进了家门。
浑浑噩噩了一整晚,沈意将每个字都揉碎了思索,最终不得不承认,韩薇娘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自己在私塾里也念了好几年了,识字、算数都学的不错,也能用上知书达理这几个字了,周娘子压箱底的调香,也很是学了一年,对香料的性状也算了解,也能用着相对简单的材料调配出基础款式香料了,再往后,要学的是如何能调出名贵的香来了。
就算没有这个事情,沈意也是不打算再往深了学调香的,无他,纯粹是调制名贵香料所使用的材料过于昂贵了,并不是小门小户能撑得住的,私塾的这几个人里,也只有叶宝珠有这财力继续下去。
仔细一盘算,现在在周家私塾,其实已经学不到什么新的东西了,不如就按韩薇娘说的,干脆不去了,将时间腾出来学习手艺,谋一份安身立命的本事。
要说为何不能散学后再学,这织布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哩,韩薇娘所说的手艺,指的绝不是家家都会的粗布织法,她是想着将自己会的全教给沈意哩,特别是压箱底的缂丝技法,一寸缂丝一寸金,意姐儿学会了这手艺,做父母的好歹能放下些心来。
但能为织染局里织布的织娘手艺,可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这些织娘谁不是从小就摸着织机长大,沈意现在才开始学已经是晚了好几步了,就算全天不停歇韩薇娘都担心着时间不够。
韩薇娘的苦心,沈意也是尽知,心里很是为了阿娘的这份筹谋而感动。
翌日天光亮起,沈意穿上自己最为正式的衣裳,和韩薇娘说道:“阿娘,我想好了,今日就去和周娘子说。”
韩薇娘欣慰的点着头,眼角挤出了笑纹。
沈荣眼神复杂的看着沈意,犹豫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我去哩,既然以后都不去了,总得备上份谢礼。”
沈意摸着自己怀里的香囊,默不作声。
沈荣切了两近腊rou,又提了一壶酒,便带着沈意出了家门。
刚打开院子门,谢愈已经在等着了,见到沈荣手上提着的东西,谢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