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去京城,最舒适与方便的方式,便是先坐马车前往镇江,然后从镇江换船一路北上,过徐州、聊城、天津,直抵通县,到通县后再下船乘马车,进入京城,谢愈还是举人,所搭乘的船只过运河时甚至不用交钞关费,是船家最想要的乘客。
在这漫天的风雪里里,沈意和谢愈手拉着手,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烟花盛放在空中绽放出最后的芳华,在这流光溢彩中,两人的手越牵越紧,路边的灯笼璀璨夺目,散发光芒照着谢愈和沈意,拉出颀长的影子,在这灯笼的照射下,两个细长的影子越靠越近,逐渐交融,而影子的主人牵着手从巷头走到巷尾,发上肩头染上薄薄的雪花,好似牵着手从年轻走到年老,两人携手走过了这一生。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年的除夕,还是圆满的过去了,沈意在这一次过年的操持中,实实在在感受到作为一家的主妇,在过年的时候需要做些什么,每日里掰着手指头算还需要做些什么,好在有着韩薇娘在一旁指导,纵使磕绊,礼节却也分毫不乱。
从祠堂出来,谢家众人打着哈欠纷纷回家,此时夜已过半,新的一年已然来临,织染巷子离谢家族里有段距离,走出祠堂大门,才发现天已落雪,大片的雪花从空中落下,发出窸窣的声音,而这份动静被烟花鞭炮声掩盖几不可闻,唯有雪花划过耳畔,耳垂感受着这份冰凉,才能听到一丝微不可闻的声音。
退烧药、清热药、解毒药、风寒药、外伤药,沈意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资源有多么匮乏,更别说这一路上走过去还得经过很多无人地方,若在半途中生了病,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江南地界文风格外昌盛,日子过得下去的人家,都将小孩子送去私塾,认上几个字,但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更别说若想继续读书科举,花费更是不可想象,能将一家人掏空,对于寻常的人家,更多的是举全家之力才能供出一个读书人,这都是好的,毕竟科举何其残酷,更多的人家,举全家之力甚至都供不出一个读书人,家里为了这些事情闹得鸡飞狗跳的也不在是少数。
先是和谢愈仔仔细细地讨论着一路上途径的地点,可能会遇上的事情,又拿着笔将应对方案一一写下,并在纸张将想到的,可能会用上的物品列出,走过金陵的各个店面终于将清单上的东西准备齐全。
一时间,谢家族人纷纷聚了过来,男人们和谢愈勾肩搭背,说得好不热闹,女人们也围着沈意,说着恭维的话语,就连谢族长的儿子儿媳,也加入了这些人群,徒留谢族长和他夫人在人群外,体会着从没感受到的冷清,扯着嘴角都笑不出来。
随着进京日子的逼近,沈意也愈发忙碌了起来。
正常祭祖不让妇人进入,但这次是要将沈意的名字写上族谱,便特特准了沈意参加祭祀,望着自己的名字被写在陌生的族谱上,沈意心头一阵恍惚,祠堂的屋顶高悬,但她总觉得屋顶下的地方黑黢黢的,好似怪兽在长着大嘴,随时准备将她吞噬。
除夕过后,日子便好像按了加速键,谢家长辈家和沈家拜过年后,离谢愈上京的日子便愈发的近了。
除夕当晚,祭祖过后,由几位族□□同打开祠堂大门,行礼祭祀过后焚香净手,将族谱请出,围着族谱念上一段祀词后,谢三老爷挽起袖子,拿上好的湖笔蘸上金墨,在谢愈名字后一笔一划地郑重协商:“妻:沈意。”几个字,从此沈意便彻彻底底成了谢家妇。
谢愈大手笔的将免税田收益捐给族里,并制定只能用于族学,支持族中孩子读书,这等胸襟和见识,确实让人折服,就算他提出不论男女都得入族中私塾,考虑到他的贡献,也没人质疑。
更有那些带着孩子的寡母,唤作珍大嫂子的,当即就给谢愈跪了下来:“愈哥儿,我家兰哥儿若是有了出息,这一辈子我们母子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唬得谢愈手忙脚乱地想将寡嫂扶起,又碍于男女大防,踌躇着不敢伸出手去,还是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沈意走了上来,笑盈盈地将珍大嫂子扶了起来。
凭借着族学,谢愈成功的收服了谢家族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的心,沈意进族谱的事情,在族老和族人的支持下,自然没有半点阻碍。
谢愈和沈意早已商量好,这次科举沈意陪着谢愈进京,一是谢愈从没离开过金陵,沈意又非寻常女子,两人一道上京还能有个照应,这种照应绝非同窗能够给予的,二来早在韩薇娘拒绝谢族长夫人送婢女时,便已发话沈意会随着上京,沈意何等仔细,自是不会在这方面留下话柄,三呢,三也是最重要的,是沈意发自内心的愿意走出金陵,感受更广阔的天地,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这个时代里,女孩儿的束缚本就很多,能亲眼见识这个世界这对沈意是绝佳的诱惑。
奈何,春闱春闱,既然叫作春闱,那会试肯定是在春天开始,谢愈离开金陵的时候天尚冷,秦淮河里都有着一层薄薄的冰碴子,愈往北走天气冷得愈发厉害,运河里更是冻得没法行船,因此谢愈的上京,采取的方式是马车。
但这话却仍然如惊雷般劈到每个人的头上,人人都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