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47)
富察明亮尚且在愣神之中,那边弘晨就叫弘晖了,「端爷过来瞧瞧,那是刚才说话的丫头不?」
为了不惹人注意,在外面弘晖从不叫人喊他贝勒。于是,端爷端爷就这么给吆喝起来了。他就在窗口坐着呢,能看见楼下。扫了一眼就看见从楼梯上下去的小姑娘。年岁不大,彷佛跟自己这身体年岁相当的样子。隻瞟了一眼他就收回视线,大脚的姑娘,多是满人家的女儿。
不知道是谁家的格格出来听戏来了,不过小姑娘能那么断句,也算是有几分见识。
出了戏楼的小丫头怯怯的,怕被姑娘责罚。这姑娘额前的留海半遮住眼睛,语气却沉稳的很:「以后断不可莽撞。」
小丫头赶紧应是,低声道:「姑娘,得赶紧走了。再不走,夫人该责罚了。」
这姑娘嘲讽的笑笑,「夫人要留妹妹在京里念书,送我去城外,我需要的采买的自然多,多耽搁些时辰也是有的。她不会这个当口拿我怎么样的。」说着,便灿然一笑,回身看了一眼戏园子:「况且,愚孝是要不得的。」
孝经里,卧冰求鲤的故事被自己的继母每每拿出来说教。但凡有错,不是罚跪叫嬷嬷念这个故事给自己听,更甚者便是罚抄这个故事,没一百遍不能吃饭。
想起这个,她不知道怎的,突的就快意的笑了起来。假如埋子养母的故事能这么解释,那卧冰求鲤的故事呢?是不是也有另一番的解释呢?
小丫头跟上马车,低声问说:「姑娘,你当真愿意去上学?不回老家了?」
回福建吗?
不回了!自己一出生便丧母,是被祖母养大的。祖母年轻守寡,养活伯父和父亲。祖母需自己种田,养活儿子读书。因此,祖母不给自己缠小脚。她老人家觉得,缠了小脚,有一天你连自己也养不活。因此,她是一直长在乡下的。去年,不知道为何,好端端的继母打发人接了她来,她也没想多住。自己的同胞哥哥也一直在老家,奉养祖母,在书院里教书顺便打理家事。哥哥已经娶了嫂嫂,嫂嫂是一举人家的姑娘,知书达理,人很厚道。在老家不知道过的有多逍遥自在。她原本是想着,过了年就回去。谁知道继母要送自己去上学。还送去城外的书院,要住在那里。
她的亲生母亲是父亲中举之前娶的,就是农家女。如今舅舅家也在老家,有那么几十亩地,可也过的安泰平和。后来母亲没了,父亲娶的是翰林邓大人家的女儿。老邓大人在过年来自家的时候,数次说城外的书院有伤风化云云,被自己的父亲岔开了。
她原本真信了这话。可看了两齣戏之后,她不信了。
什么有伤风化?祖母若隻如继母这般,伯父和父亲早饿死了。
回到家,便被父亲叫了过去。父亲的表情和缓,叫她坐:「去书院……都准备妥当了?」
「是!」
「去城外的书院,虽说有你母……有夫人的算计,但为父也是赞成你去的,因此不曾阻止。」
姑娘抬头来,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
蔡新没有避开,想抬手跟孩子亲近亲近,但……到底是从生下就被母亲抱回老家养了,养的好像跟他这个父亲并不亲近。他嘴角翕动,然后露出笑意,「京城的书院,养的是娇花。城外的书院,养的是翠竹。」他转过身来,面色严肃了几许,「从古至今,文人墨客笔下的竹子不知凡几,为父隻爱二人笔下竹。一为现今在皇家书院做先生的板桥先生的竹,一位一无名氏所做之竹……」说着,将书桌上早已写好的两幅字递过去,「拿回去好好看看。」说着,又取了一个荷包亲手挂在女儿的腰上,「去吧,明儿叫管事送你进学。」
姑娘低头看看荷包,又看了手里两幅捲轴,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荷包里是什么,她还没看。但两幅字她摆在书案上,打开了。
其中一幅写着: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另一幅写着:茅舍小桥流水边,安居落户自怡然。风摧体歪根犹正,雪压腰枝志更坚。身负盛名常守节,胸怀虚谷暗浮烟。寒霜暑热毫无畏,春夏秋冬四季妍。
对着这两幅字她看了半晌,突的眼圈红了。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把眼里的泪意逼了下去。
丫头关了门,「外面没人看着,姑娘快看荷包里什么?」
这姑娘解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卷子小额的银票来,两的有,十两一百两的也有。就这么捲起来放在荷包里。
丫头惊喜了,「这么多?够姑娘几年的花销了。」
这姑娘笑了笑,把荷包递过去,「跟祖母给的收在一起,用油纸包裹好。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就带从老家带来的行李和咱们买的……还有这两幅字,别的原封不动的放着吧。」
丫头问说:「那明儿几时去给夫人辞别?」
「等晚上了再去告诉管事,要早些出门。」她就吩咐,「那时候夫人已经歇下了,叫管事不用打搅夫人,老爷知道这事。明儿早上,起的早,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