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连下了几日,初时还觉得有几分意趣,可时间长了,不免使人鬱闷。梅静宣放下握在手中已久、却迟迟未落书一字的毛笔,面朝窗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并不算常因为雨声而感到心头纷扰、思绪杂乱,虽说有过,但她明白这一次的情绪,与过往之情全然不同。
已非是能平心静气书字绘画的心境了,梅静宣只好先将工具收拾妥贴,随后从架上取了一册刚入手的志人说话,走出书斋。
外头细密的雨宛如上天洒下的薄纱,轻笼住世间百态。自屋簷上成串落下的晶莹水珠,彷彿为薄纱饰上的琉璃一样。如此景象,不禁令梅静宣驻足凝望了好一阵。
即使这雨是落一阵、停一阵的,地上仍是积了不少水,若是再这么下下去,恐怕都要漫到廊道上来了。隐士忍不住忧心房里的书册:若是再不见天日,怕是要生出霉斑……
呆立许久,梅静宣才在远处闷雷滚滚中回过神来,她指尖摩娑着书脊,苦笑出来。怎地脑里尽想些琐碎无要的事呢?
梅静宣摇了摇头,又叹了次气。
不过天上积云在午后便逐渐散了去,光束拨开云堆,纷纷洒落在大地上。
读了手中志人册子不过半卷,送信的差使便恰好在这时候造访了。梅静宣接过信后闔上院门,左右翻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真不是自己出了幻觉──她收到了两封来自刘府的信。仔细辨识过笔跡后隐士安下了心,一封是刘熙所写,而另一封……即便梅静宣有所疑惑,她终是认出这字跡源自好友刘恆。
……刘熙,不会是被刘恆给狠狠教训了一顿吧?
那么刘恆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写下这封信的呢?
梅静宣将刘熙的信轻抵在鼻尖,心头默歉,之后将它放下,首先啟了刘恆的看。开头便是一番嘘寒问暖,可直至阅毕全文,除了述及邀请她到刘府作客以外,全然未提及刘熙。
梅静宣思量许久,才将信纸压下,接着取过刘熙的信函来看。见着上头文字满是掩饰不住的雀跃,以及丝丝不难察觉的情意,盘旋在隐士心头的那股沉鬱,终于逐渐被扫了开,心下熨贴。
与刘熙相识以来,两人从未分别这么久过,时日算来也一旬有馀了。
于这不大然空落的院子里,她喟然一叹。这份寂静,她已习惯,亦甚感不习惯。
虽说十分思念刘熙,但刘恆信中已写着只两人会面就好,梅静宣便寻了个刘熙休沐后的白日到访。刘府僕从只听闻她是家里小姐重要的客人,没好奇太多,领着梅静宣进门后,便由早已等候在内的刘恆带走。
「第一次造访,还未与你家老问安呢。」梅静宣见刘恆直接将她带往内院走,忍不住说。
刘恆笑着应:「老人家都出门去了,也说让我们自在些。」同时,她亦是禁不住打量梅静宣,隐晦问道:「近来身体可好?」
「好多了……也过好几年了。」梅静宣主动靠近刘恆一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好似安抚。刘恆读懂梅静宣的意思,心里不免宽慰。
刚招录完新一批学子,在进入监行门拜师听讲前,此间正是他们最后的间散日子。也因此,身为监行门司典的刘恆,才终于得空来招待重回京城的旧友。
梅静宣未曾进过世家大族的宅邸,此次前来,虽见刘府院落似乎不比旁的官家富丽,可布置颇现雅致。踏入书斋院子里,见着三厢环庭、苍蘚满径、落花盈阶之景,隐士更是叹道:「这是『藏书四时』?倒真有一番味道!」
刘恆听了,无奈地笑:「家里也就仲明爱闹这股南方人的间──」才说到这,刘恆倏地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些什么,愣是吓得止住话音。气氛霎时凝滞。
还是梅静宣首先笑了出来,面露调侃,「是了,她还说自己是湘洲人士呢。」
闻此,刘恆实是尷尬不已。可她瞧着梅静宣的态度,却又十分困惑:梅大人这是……不生气、不埋怨吗?怎么如今……竟是这种反应?
「您、您不气吗?」刘恆颤颤地问。
「生气啊……」梅静宣只虚虚地慨叹,并没作肯定,她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道:「比起生气……看了刘熙的种种反应后,先来的可是疼惜……」
「疼惜?为何?」刘恆颇为吃惊,「她是做什么了吗?」
隐士忽地吃笑出来,刘恆看得不明所以,只听她问:「刘熙平时在你面前,性子如何?」
「这……心思敏捷、爱笑,虽说是慧黠,可也很能气人呀。」身为对方长姊,平日里来被刘熙气得可不少。刘恆答完,仍旧不解地望向梅静宣。
隐士偏摆了副难以捉摸的表情,但语出惊人:「你可知她在我面前落了好几次泪了?」
「什──刘熙哭了?」刘恆震惊得就差蹦起身来,接着手足无措:「她、她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说受伤了?」
望着眼前好友对胞妹又气又爱的表现,实在让梅静宣忍俊不禁。她马上出言安抚:「除了腿伤外,她无事。她会哭……估计是觉得内疚。」心里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