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连这事都……」刘熙忍不住低喃出声,不由得担忧起人在京城的隐士──她并不是没设想过,君上在她出城之后,主动去寻梅静宣的情况。如今,眼前这位君上的人马,直接将她与梅静宣的关係道明白了,更是令刘熙恐慌自己是否已被周显捉摸得、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除了隐士以外,刘熙尚有名为「家族」的软肋在身,因此她并不认为文乙向她确认这项事实,是为了要更好拿捏住她。
「确实如此。」刘熙试图维持住自己的面色严肃,但于此同时却也不好表现出急切想知道文乙这般发问的原因,便只得静待对方回应。
文乙同刚才提问那时一样,再度陷入沉默,不多时,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轻舒了口气。
「如此……我明白了。」
刘熙注意到他自称的变化。
「待会儿的会面,在君上的预想之中,该是会发生晏使弒杀其邦公子之逆行。」文乙毫无铺垫地突然道出惊人之语。
「他们这是……意图在戚境做出谋反之举?……而且他们的王孙竟也随行了此次外交?」
刘熙对于文乙说出的重大情资倍感错愕,不过随即又想,周显本就是野心不小的国君,果然,在探查敌方情报这方面,并不输人。
「听闻刘大人与梅大人是相伴回京的,那么,二位是否有在这趟行旅中,遇过扮相神秘的外地旅者呢?」
霎那间,刘熙如遭雷击。
她愣怔在原地,可怕的联想瞬间涌入脑内。
文乙对她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只继续说:「自前些年起,君上便陆续获取戚地内出现不少墨色轻装、罩面扮相之外邦旅者的目击通报。其行踪踏足国内各处,并且毫无差别地,最后都匿跡在了京城周边……这事,是在四年前的『丛山围战』……那场『平海劫难』之后,开始发生的。」
平海劫难……刘熙心下骇然不已,身为戚国朝臣,应该不少人都对那场战争留有深刻印象才是──纵使那时的她还未入朝。
那场惨烈的战役,是晏国名士平海君因终于看不惯戚国不停向其馀五邦挑起战事的行径,而出山替晏君谋划了围困戚兵于南方山谷中的狠辣计策。最终,这场丛山围战,让戚国付出了超越前八场战损总和的惨痛代价──若非这些年间辗转于各世家间悄然敲击、打听,刘熙或也会被周显联合各贵族编织出的平和盛景给骗了去。
也是在那场战事之后,出身寒门、再无心力与一眾拥武派朝臣对抗的梅静宣,终是决定罢官,黯然离开了京城。
「若是发生在那之后……难不成这墨色行者侵入的举措,也是出自平海君之计谋?」思及此,刘熙心里发寒起来。
正如丛山围战那般歹毒的做法所带来的威吓一般,这墨衣行者欺境袭来的计策,亦给人十足的警告意味。正如年初那时,她与梅静宣在梅畔村遭遇的那次,以及……遇上许、雍二人的经歷,确实令她们打从心里感到不对劲和惶然,更遑论戚国境内与这些带着异地口音、扮相奇诡之墨者接触过的百姓们,会有多么地不安。
──许嫈与雍云燕,来自晏和羿的旅人……
一道猜想闪过刘熙脑海,她连忙问:「情报里是否提及羿送往晏的质子,与那晏公子同行?」
「确实如此,就内间所得消息,晏公子嫈和羿王孙妘染的确随行此次晏之外交使团。据传妘染正是下任与晏和亲的羿国公主,年幼时便已送交晏作为质子。」
刘熙不禁咬了下唇。她想起当初和许、雍二人同行时,雍云燕是如何述及晏、羿之间的关係──「羿较之上古东夷,已积弱甚久」、「看似皇室交好、平等互惠,实则事事受制于晏」。虽则雍云燕当时是那么说,好似有诸多抱怨不满,然与许嫈间的情投意合却又不像作假……
不对!这可不是她现下要关切的事!
「文乙,我想……我该是认得那二位王孙。」
文乙闻言,立时皱眉表示疑惑,刘熙接着说下去:「与梅大人一同上京的路途中,约莫是在行经博雅之后,和她们二人遇上的,她们二者也自称来自晏与羿……见是外邦人后,梅大人便留了心,相邀与她们同行了一段。之后,正是在这座城中分别。」
「原是如此。」文乙低yin沉思,「若非她们二人扮作墨者另行一路,而是同使团一起,便也有可能在至此之前,就遭逆臣所弒。」
「但何以推定晏使当中有意欲反叛之人?亦是内间所传消息?」
文乙瞥了刘熙一眼,「使臣队伍当中,撇去那二位王孙的贴身侍卫,绝多数都是旧楚人……确实是我方内间探查到的情报,以及,晏君大约是有意向旧楚派示好,于是这么安排了随队人员。」
「──却不想,旧楚几乎都是怀有二心之人,全然无意与齐人修好,是吗?」刘熙顿觉讽刺。人心隔层皮,即使身出同个血脉,都有相互为敌的可能了,何况是齐人与旧楚那样承袭了好几世侵占与被侵之怨的关係。
真要说的话,祖上被齐人所害的现今羿民,或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