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泪无声淌落,皇帝匆忙收起信纸,以免遭泪渍浸shi。
皇帝沉声追问:“你父亲,何时去的?”
罗书玥应答:“今日午时,自戕于室。”
殿中沉默良久,皇帝仔细叠起信纸,抬眼望着赵令僖,末了合上双眼,倦声道:“传旨,废太子律,配守皇陵,死生不得出。你们母子二人仍去香安寺,找个好日子,剃发皈依了吧。”
皇陵清苦,却也好过流放西疆。生父以性命为祭,换太子一线生机,罗书玥心中苦涩难言,只叩首谢恩,落魄离去。
赵令僖绕过屏风,远看其颓然背影,默默不语。配守皇陵,终究是留他一命在京中。她不满意。
皇帝怅然:“却愁不开心?”
“父皇知道皇后用意,却仍遂了她意。”
“罗松是进士出身。”皇帝刚提一句,往事便如波涛浪涌,层层袭来。
赵令僖这才明晓,当年赵贞柔与罗松情投意合,曾有机会嫁与良人,结琴瑟之好,享天lun之乐。然深宫之中步履维艰,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她因担忧胞弟,撇下这桩良缘,乃至含恨而终。
“我记恨过罗松,恨他空说心悦,却留她在这泥潭丘墓抱憾而终,自己另娶旁人,儿孙绕膝。她这辈子,只倾心过这一个人。所以登基后我没杀他,却也没让他好过过。苟延残喘四十年,日赎其罪。”皇帝涕泪潸潸,“而今才知道,原是我的过错。今日他用命求我,我如何能不依?”
赵令僖道:“皇后安排这桩婚事,必是早已知晓内情,却独瞒着父皇。”
皇帝拧眉细思,命孙福禄传皇后。
幽禁净心阁日久,皇后憔悴许多,亦平和许多。得知太子被废、罗松自戕,眼中只稍起波澜,转瞬归于平静。
“当年,罗玉琨私下求娶的信,是我递进宫中。也是我将赵贞柔的回信送到罗玉琨手上。本以为是桩好姻缘,却不想她对你偏袒至极,乃至着相,平白错过了。”皇后低笑,“你们不愧是姐弟。自知道你听从弥寰做下的冤孽,我隐约猜到会有今日,离宫前才千方百计给衍章定下与罗家的亲事,只想着能保他一命。”
赵令僖漠然:“可总要有人偿还血债。”
皇后愣怔许久,蓦然发笑。
是夜,皇后手书陈情状后,于佛前自刎。次日圣旨传入内阁,云废太子所为,多受皇后指使,今皇后已然认罪伏诛,废太子罪责从轻,配守皇陵。
黄昏时分,细雨飘摇,无念陪同赵令僖前往净心阁,给皇后收尸。她站在佛像前,看着溅上金身的血串,驻足不去。无念在她身畔低语:“久受香火,功德无加,血溅金身,足消业障,可得往生。”
“她说她预见今日,方做筹谋。”
“公主有惑?”
“可若无筹谋,就不会有今日。”
她向前半步,自炉中抓出捧香灰,撒上佛像,转身离去。
两旬后,朝野稍作平定,自南陵、陵北、原南三省奔袭而来的车马陆续赶至。车中无金银绸缎,无案卷奏章,只有穗穗秋粮,一经割下便送入京中。朝中文武官员皆收到数穗,道是三省百姓感念朝廷及时赈灾、肃清贪官,特以新粮为礼,聊表谢意。
王焕捧一篮稻穗送入钦安殿中,禀明实情,再说原南、陵北所欠粮款、税银,将分三年偿还补足,若有灾年歉收,则另有手段。
皇帝拿起一株稻穗:“这是流民回籍耕作了,好事。”
王焕对答:“是,皇上圣明,稳住三省政局,任用贤才,多行兴民生之举。以及早先七皇子定下的方策也起了些微效用。”
“年初朕气他,罚得重了些。”皇帝心有筹算,娓娓道:“去拟道旨,解了七皇子赵令彻的禁足。南陵多雨shi热chao闷,不养人,就不让他去受累了。他治灾有功,封地东岭,为东岭王。等宣了旨,就叫他到钦安殿来,我有话同他说。”
王焕顿了顿,回文渊阁拟旨。
张湍得知稻穗之计生效,原是欣喜,但听到封疆东岭,不由锁眉深思。原以为皇帝决心废黜太子,七皇子为新储之事当是水到渠成,却不想不仅未成,反而丢调南陵,被发配去东岭。
——少则封疆为王,进则登基称帝。
莫非当年赵令彻所言,将要成真?苦思冥想许久,张湍搁笔告病,悄悄前去王府旁茶肆等候。
赵令彻领旨后套车进宫谢恩,途经茶肆,见张湍端坐窗边,示意他明日再来。
踏进钦安殿内,便听到赵令僖与皇帝说说笑笑,欢快非常。赵令彻行叩拜大礼谢恩后,被招至床前。
“东岭多奇观壮景,你三哥久居夏城,这回过去,叫他带你到处走走,散散心。”皇帝温声笑语,“你成婚日子不短了,府里还没动静。当年准你以妻礼迎了个没名分的养在后宅,如今想想还是不妥,近几日就在宫里住下,让你妹妹张罗着,京里各家适龄姑娘的画像、八字都拿来挑挑,选个合适的王妃。”
“儿臣,”赵令彻本是意图婉拒,却转了话锋,再拜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