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妍旎不敢有分毫轻慢,她凝了凝神,执起白子,先下了起来。宁子韫执着黑子,态度和表情却很是闲散。
他甚至还有心情,几次抬眸看向对面坐着的宁妍旎。
这会她终于不再是那般嫌憎的神色,只是屏气凝神,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与他的对弈之中。
她现在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有关他的事。
宁子韫突然有些舍不得让这盘对弈结束,甚至有一瞬,他在想要不要让她一两子。
?
宁子韫目光落在他对面这裹着斗篷的女子, 映着冬日的阳光,她娇细的脸像带着层柔绒的杏花。
寒风打得楸树上的一小节残枝末掉了下来,正好落在那木画紫檀棋盘的纵横道上。
宁子韫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 伸手将扰着她视线的残枝拨落在地。
他们从没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下过棋。
宁子韫意外地发现,宁妍旎的棋艺其实还不错。如果她和太子对弈, 太子也未必就能胜过她。想起太子, 宁子韫便收回了想让她一两子的念头。
宁妍旎手上还执着一个白子。
她是在行了十几步棋之后才发现, 宁子韫的棋艺完全不像上次他与太子对弈时的那样差劲。甚至可以说, 宁子韫的棋艺应该很好。
温府没那么多的条框陈规,宁妍旎幼时便与兄长一起读书识字。她的书画向来便是夫子夸好的,棋艺也未落下。就算她的棋艺称不上是绝顶的好, 但在当年, 也曾胜过了许多允城的夫子。
但是现在,宁妍旎看着面前的半局棋盘。她执着白子, 抵着下巴凝神忖着。
她每下一步棋,宁子韫几乎只是看了一眼, 便跟着落了子上去。他的面色如常,每一步棋却都下得将她往危路上逼,让她每次的还击都有些力不从心。
就算再思再忖,她也胜不过。
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 才发现宁子韫这人之前伪饰得就连对弈,都是在他们面前诈败佯输。
宁妍旎蹙眉, 牵着微落在棋盘上的袖口, 她执着白子的手不甘心地又落下了一枚白子。
“棋艺还不错。”宁子韫难得有这样的耐心,还淡淡地点评了一句。
话是夸着人的话, 但这句话放在此时, 宁妍旎却觉得有些讥讽。
几次行棋之后, 宁子韫还未觉得无趣,宁妍旎倒是先把手上执着的白子丢回了棋盅。
“你胜了。”宁妍旎再不想认输,却不得不承认,看着宁子韫的棋艺,她确实胜不了他,“你说吧,要我应承你什么。”
她的眉蹙得很紧。
说完这话之后,宁妍旎抬眸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继续说着,“真是想不到,容妃娘娘竟然听从你的授意。”
宁子韫本微扬起的眉梢放了下去,有些出乎他意料,她竟然这样就猜到了。
他默了下,没有否认。
“那,之前的廷花会上,容妃和我案上的那盏茶水,你事先早就知道,而且你还推波助澜。”
宁妍旎刚才执着白子,盯着棋盘的时候,就突然将之前的事情想透彻了,“容妃听从你的安排,那个余三小姐也是你的人。”
“你当时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你就是要迫得我走投无路,让皇上如愿以偿。然后让我去求你,明面上你在庇护我,实际上你明明就是这一切发生的罪魁。”
宁妍旎愤然说着这话时的气息有些不稳,看着他无声承认了之后,她的眸中也不知道是带着自嘲,还是带着厌恨。
那件事全部的事实真相,几乎就是她猜的那样。他之前那样安排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但现在,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宁子韫的薄唇放平了。
那时的他是愠怒着宁妍旎竟然转头就翻脸不认人,所以在知道了那事之后,他才推波助澜了一下。
“那些事全部都已经过去了。”宁子韫的眼神落在棋盘上,“我今日来,只想与你说说话而已。”
他和她从来便都不是感同身受,轻描淡写一句过去了,就觉得真是过去了。如果不是她提起,是不是宁子韫也忘了。
宁妍旎觉得心口阵阵窒意,过了好一会,她才开了口,“那你到底想与我说什么。你让容妃来,设了这棋局,又是想我应承你些什么。”
没等宁子韫开口,宁妍旎就兀自轻嘲笑出了声,“你是想上我的榻,还是想让我再去帮你做些什么龌龊的事。”
“其实你大可以省了这局棋,我余下不多的家人都在你的手上,你想让我怎么做,你直接说,我难道还有拒绝的余地。”
他们两人,同坐在一个院中,中间隔着的那张桌案不过四尺,却远得堪比天堑壕江。
宁妍旎站了起来,抬手将身上的斗篷系带解了,她道着,“就现在?”
她的手还准备解了腰间的束带,面上带着的却全是无助屈辱的透白。
看得宁子韫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