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作
某一日早晨,林槐生邀请陈沛兰到办公室做客。陈沛兰摘下那顶悬着玫瑰花瓣的帽子,聪慧过人也知道他是要布置任务。人,他们倒是会做,而鬼,则需要古老而前沿的视野去表演成型。鬼延女神像,女神隐喻鬼,思路辗转反侧,她明白他要的是凄美服众的鬼,其要点在于牵魂绕梦的色相之美。林槐生布置的林黛玉和的玛格丽特,何不尝试研读里秘恋书生的小狐狸?陈沛兰说,她要的是陈沛兰的梅琳,令上海都能变天的梅琳。
林槐生戴着眼镜坐在位置上,冷淡地说:我知道你开始在心底评判我的肤浅和庸俗,呆板无趣,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的是什么感觉,而以你的能力你会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增加你的个人特色。
陈沛兰回敬:很抽象的要求。
你如此看我不顺眼,当初为何要与我合作。
林先生,我并非看你不顺眼,而是你我之间存在越来越多的隔阂,重新见你就像看见一个陌生人,而我只是以新的身份与一个存在隔阂的陌生人交谈罢了。况且,我说的是事实,这的确是很抽象的要求。
林槐生慢条斯理地摘下那副眼镜,露出清明的眼睛,与她对视,郑重地说:你比以前还要刻薄和任性妄为。
陈沛兰反而说:我想看见你作为导演的想象力,否则我很失望,你知道失望的前提是什么,是我对你抱有期待,对你存有敬重之心,她摇头冷哼,望着他眼睛模仿他的语气:你如此看我不顺眼,当初为何要与我合作。
明知故问,何况我亦并非看你不顺眼。林槐生背靠椅子,懊恼地揉眉骨,然后再戴上那副眼镜,突然灵光乍现,他笑得出奇的开朗:你要记住现在的刻薄,演一个刻薄的鬼,刻薄得有感情,感情是复杂的,爱恨交织。
陈沛兰闻言,不喜地静默着,明什么知故什么问,她不过是听从安吉拉的安排前来上海另辟新的发展道路,他为了前途的发展和安吉拉合作,算什么老几?而后她坦然回到正事:听起来依然是比较抽象的形象,但我后面会试着让角色进入这个状态。
晌午时分,天空蔚蓝成海,云若鲸骨连片,柔作硬状,浮浮沉沉此起彼伏。陈沛兰出门打一把伞,小刘如亲姊妹挽她手臂一同躲进梅花伞下避日,小刘圆润的手腕裹着一条红线,陈沛兰夸赞这红线的美丽,小刘听后娇羞一笑,感慨天鹅夫人总是如此近人情,小女实在受宠若惊。陈沛兰摸摸她手腕的红线,叹息,不必自称小女,你是刘尤晴,便是刘尤晴。小刘扶着梅花伞柄,不敢恭维地说,我是小刘,你的助手小刘。陈沛兰无奈地揉她头发。
傍晚灯火高照预判着这是陈沛兰应酬的时刻。这次地点是同香楼,包间内坐了七人,还空着一个位置。陈沛兰进包间后只看见三张熟悉的面孔,那就是詹姆斯、秦楚明和先前为他们拍定妆照的摄影师,其余四人有男有女,估摸彼此互为眷属。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想必这个局的主角小有来头,但迟迟未到。不一会儿,门开,一名长相俊俏的男子进入包间,他穿着灰色西服,进门慢腾腾地挽起袖子坐下,詹姆斯和秦楚明异口同声地喊他名字,陈俞先生。陈沛兰很快对上号,以前她在洛杉矶见过他。
陈俞的目光甚是犀利,直直打在所有人的脸上,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解渴,各位安静地看着他悠悠喝茶,詹姆斯用拇指关节低声扣桌,每一下吞咽伴随每一个扣声。终于,他喝完了,示意大家继续饮茶喝酒吃菜,而詹姆斯向陈沛兰抱怨这都是何方神圣什么礼节,陈沛兰假装听不见,浑然不顾地夹菜进碗。
陈俞吃了几口菜,开门见山:我与秦楚明先生已经达成合作条件,这次来是为了转达我母亲的告诫。陈临冬现在依然赌债缠身,但我听闻他在全上海最大的赌场老板手下工作了一段时间,相当于押命卖身。母亲的底线是各位坚决不能与他来往。我的条件也很简单,恳请各位不要拉拢赌场资金。
詹姆斯这次只是来听听八卦陪衬,毕竟此事与安吉拉的关系并不十分大,而与映华的关系极大,当然,安吉拉确实向映华投资了一些钱,也不想惹火上身。陈沛兰不明白她在场的意义何在,她对此并不感兴趣,然而詹姆斯总希望她出场参与,多多融入上海交际圈。
是,我们领导层不插手赌场业务,但无法要求旗下演员与他们有来往,这是他们的私生活,过度压榨有点不切实际。看来在场的另外几位是旗鼓相当的影业老板。
我知道,因而这只是母亲的告诫,也是提醒,这群人并不是心善仁慈的生意人,陈俞略微消沉地说:包括陈临冬。
饭后,陈俞邀请陈沛兰到一楼茶室观看皮影戏,重聚一回。帷帐内灯烛明亮,萤火于白幕布后大阅皮影人,盯得人夸张绚丽。一龙一扇一女子,祈福笙歌。
陈俞欣赏完弹了弹快断的烟灰,转头看向陈沛兰说:陈小姐,很抱歉用了你的摄影师,我今日才知道。
陈沛兰点头:并无大碍,他们都是很好的摄影师,能与他们合作一次便满足,我希望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认同:确实如此,好的摄影师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