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叙立马又极有眼色道:“惠娘若喜欢,不若在府上多住上几日,正好也陪陪娘子,成亲至今,她还从未请过人来家里呢。”
说的好像他无比希望公孙遥能多请人来家里坐坐似的。
惠娘闻言,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眼公孙遥。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打到了长安之后,性子便变得一日比一日孤僻,一日比一日清冷,她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明明六岁前的公孙遥,在钱塘还是只快活爱笑的小蝴蝶,喜欢四处翩飞,爱闹爱疯。
可是自打六岁那年,她娘亲过世,她跟着公孙云平到了长安之后,便就一切都变了。
明明已经六岁的她,在公孙云平的安排下,硬生生少了三岁,成了公孙府嫡出的二姑娘。
可对于稚嫩的孩童来说,单单是相差十天半个月,体形便有可能是天差地别,更别提是整整三年。
因此,十二岁前的公孙遥,其实与病弱到常年卧在榻上的公孙绮没什么区别,都是深居简出,外头的宴会几乎从不参加,也没什么所谓的朋友。
十二岁之后,家中才对她不再进行什么约束,但她已经在这么多年的生活中养成了孤僻又乖戾的性格,懒得出去了。除非必要,她是半点不想与长安那群世家贵女们接触。
是的,所以她没有朋友。
不出意外,惠娘是她法、我行我素的人诚心相待,算什么呢?
公孙遥实在想不明白,靠在惠娘肩上,乞求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惠娘这么多年陪她待在公孙府,到底也没尝过男女之间的情爱,轻抚着她的脑袋,也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公孙遥搭在她的肩上,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感受过来自母亲的温暖,慢慢的,即便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她却还是忍不住,不知不觉落了一兜的泪水在她肩上。
“惠娘,我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她微微哽咽道。
“我想要过安定的日子,可他给不了我。”
出嫁前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到了真体验起来的时候,全都不值一提。
只有当自己明确地意识到死亡的逼近时,才知道当初那些话有多荒唐。
什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人活一世,总要朝前看的……可她的前路,究竟在哪里呢?她看不见啊……
似乎是终于感知到她不一样的纠结,惠娘犹豫地看了看她,看她泪水惶惶已经爬满脸颊,话里话外,都透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情绪。
以往公孙遥与她倾诉心事,从未有如此复杂过,或喜或嗔,她都是极为明朗的。
今日之情形,她是悲伤的,是难过的,是绝望的,亦是恨铁不成钢的,她都看得出来,但是她总觉得,她还该是心慌的。
是对未来的心慌,亦是对自己的心慌。
她踌躇地捧起公孙遥的脸。
这样好看又纯净雪白的脸蛋,她已经有几日不曾见过了?
好像也才半月不到。
可她自她的眼里,当真读出了以往从没有过的复杂情意。
“小姐是不是……”
动心了?
她问。
◎她不确定◎
动, 动心了吗?
公孙遥踟蹰地抬起头,既讶然于惠娘的问话, 又惊异于自己的无法回答。
若是明确知道自己没有动心, 为何不能直接地告诉惠娘?
她不敢回答惠娘的话,是因为她心虚了。
她如今,自己心底里也不能完全确定, 自己对李怀叙, 究竟有没有情意。
有的话,又究竟是何种情意?
“我没有。”她磕磕巴巴的, 抹一把眼角慌张的泪水。
不敢再看惠娘的脸,转过脑袋去,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可能对他动心?惠娘, 你想什么呢?他那样的人,我气都还来不及, 谈何动心?”
说罢, 她还自我嘲弄似的, 轻扯了扯嘴角,似在表示对李怀叙的不满, 对自己如今境况的讽刺。
“可是小姐……”惠娘欲言又止, 既想再问下去,又怕因此惹得公孙遥不快。
而公孙遥对于此事, 已经变得十分敏感,听到这四个字,便禁不住要拦着惠娘解释:“可是什么?”
“惠娘,若是方才我有说了什么叫你误会的地方, 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待他, 除了同盟之谊,当真再没有旁的。”
“同盟?”惠娘又惊讶。
“是,就是同盟,我待他所有的情感,都是源于我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好我也才能好,所以,我才对他十分关心与纠结。”
她说的有板有眼,义正言辞。
可是惠娘一时又不会说话了。
公孙遥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如何看不出来?不过是强行嘴硬罢了。
也不知她是想要骗自己,还是想要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