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皇上年少,每回出宫去见楚小姐,当真是喜上眉梢,少年人的喜欢热烈又真诚,藏都藏不住,像灯笼里的火光,怎么都掩不住。
果然,一提及楚玉鸾已睡下,封尧万年不变的那张寒冰脸,竟忽然有了变化,下一刻又转为冷笑:“呵,她倒是心大得很!就那么笃定朕不会杀了她?可恶至极!”
汪裴:“……”
皇上若当真要杀了楚小姐,又何必婚礼当场抢人?
还闹得满城皆知。
抢回来后,又吩咐紫俏这样的女官亲自侍奉。要知道,紫俏可是卫贵妃身边的人。宫廷余孽未清,能被帝王信任之人并不多,紫俏就是其中之一。
谁都能看出来,皇上不舍得杀了楚小姐,至少眼下不会。
是以,饮下一盏降火参汤的新帝,总算是躺到了龙榻上,在离着天明尚有一个多时辰之前,阖上了眸子。
汪裴暗暗松了口气,悄然躬身退出了内殿。
封尧还是四皇子时,他就陪伴在侧,算是看着封尧长大。封尧能活着走到今日,若说是走了一趟刀山火海,也丝毫不为过。
按理说,封尧已修炼到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眼中唯有皇权。
可偏生,他还惦记着永安侯府的那朵娇花。
如今,娇花到手了,且又重新入住这座皇城,日后该报仇的报仇,该清除的清除,总算是能安心的睡上一觉。
汪裴来到殿外,望着天际的一弯玄月,眼眶微红,心中好一番惆怅。
卫家满门忠烈,终于可以安息了。
掖庭。
床榻硌得慌。
但也耐不住玉鸾嗜睡的毛病。
她大婚之日,起得太早,这一日也算是历经刺激与惶恐,在榻上躺了片刻就睡了过去。
她梦见年少时候的封尧了。
彼时,他们都正当年少,年轻气盛,又正巧是情意正浓时,封尧比同龄的郎君高大修韧,身体各处皆早熟,情到深处,自是无法自控。
他逮着玉鸾以解相思,贪恋一切温香馥郁,在她身上缕缕失控,却又能在恰好时候自控。
少年意乱情迷时,总喜欢附耳低低威胁:“小祖宗,你此生若负我,我就把你关起来,当鸟儿养。”
玉鸾全当他是玩笑话。
他从来都不舍得让她有分毫损伤,事事依着她,事事有着落。
可画面一转,年少旖旎在眼前一晃而过。
入目是金碧辉煌、峻宇雕墙的宫廷,封尧已完全是成年男子的模样,眉目间的少年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肃重与威严。
他左拥右抱,戏谑的看着跪在大殿内的玉鸾,冷嘲热讽,道:“朕说过,你若有朝一日负了朕,朕就让你后悔莫及。朕倒是喜欢极了你这一身冰肌玉骨,干脆就做成“美人灯”吧。”
“美人灯”顾名思义,皮为灯笼罩,骨为灯笼架。
玉鸾惊梦醒。
她豁然睁开眼,浑身一阵冰寒,是出了一身冷汗。
从前封尧太过热忱,可以将性命给她。以至于,玉鸾相信,如今的他,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她舍弃了他。
无论背后缘由是什么,这都是千真万确的。
窗棂泄入天光,玉鸾目光呆滞的盯着头顶的房梁,胸口那股仿佛被堵上棉絮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天已经亮了。
梦境苏醒,现实的处境并没有好转。
封尧回来了,此事是真的。
封尧登基了,此事也是真的。
她被封尧捉入宫,更是真真切切。
封尧恨她,更是不争的事实。
紫俏过来时,玉鸾已发愣半晌,见她已苏醒,紫俏径直走上前,将叠放了衣裳的托盘搁置在木板床的床头,面无表情,道:“楚小姐,劳烦你尽快穿戴好,皇上一会就要下朝,你得去见皇上。”
玉鸾看了一眼托盘上的宫装,像是宫廷女官所穿,是碧色裙装,与寻常宫婢的宫装不太一样。
她愣了一下,暂时摸不透封尧的心思。
“好,多谢姑姑。”
紫俏从前在卫贵妃身边,玉鸾既是封尧的未婚妻,自然每次入宫都会给卫贵妃请安。
故此,紫俏对玉鸾早已熟悉,她不免劝了一句:“楚小姐,皇上已不是当初的四殿下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心中理应有数。”
言下之意,皇上再不会纵容她。
玉鸾微愣神,粉白唇角扯出一抹苦涩:“我知道了,多谢姑姑提点。”
昭阳殿。
封尧一双深邃幽眸,掠过冠冕前的琉璃珠,扫视内殿所有大臣,年纪虽轻,却有君临天下的威压了。
当年对卫家落井下石的官员尸首,此刻还挂在西市口。
仅仅是昨日一天,抄家的官员就多达数十户。
故此,即便太皇上与原太子还在世,朝中各派势力眼下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