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她已经能够悄无声息的隐忍了。
风川不知作何感想,眉心不由自主的蹙起。
玉鸾在几个呼吸之内,即刻敛了心神,垂眸恭敬道:“微臣随时随地陪伴皇上左右。”
她的意思便是,封尧若带她去诏狱,她便去。但也只是陪同帝王前去,与她自己的本人意志无关。
封尧看着女子低眉敛目之态,几不可闻的哂笑一声:“呵……”
这个回答倒是安全!
封尧不想在玉鸾脸上看出任何担忧陆长青的神色。
可同时,玉鸾如此这般无所谓,又让他通体不爽。
总之,怎么都不能让他舒服!
那种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再度冒了上来。
封尧目光移开,单手持盏,将那一杯滚烫茶水一饮而尽,仿佛无知无觉。
汪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皇上不烫么?龙体是铁打的啊。
显然,无论是封尧,亦或是玉鸾,这一刻,二人仿佛都失了五感。
又是一阵诡谲的安静,须臾,封尧淡淡启齿:“好,那司寝就陪朕走一趟吧。”
玉鸾看似面无表情,无任何情绪波动:“是,皇上,微臣领旨。”
封尧这便从锦杌上起身,玄色龙袍广袖拂过桌案上的茶渍,甩袖径直越过玉鸾,步履如风往殿外走去,单单是背影,也显得萧瑟无情。
汪裴随即跟上去。
风川亦然,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多看玉鸾一眼。
玉鸾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绣花鞋,鞋面已shi,她脚丫子有些疼,但尚且能忍。
嗯……
尚且能忍。
一切都还能继续隐忍。
但,她没法保证能忍太久。
诏狱不同于刑部与大理寺,乃帝王亲自掌控。
诏狱所关押的犯人,至少是九卿、郡守的权势世家,唯有帝王亲自下诏书方能决定案件始末。
也就是说,但凡能入诏狱的罪犯,皆是当朝顶级权贵,所犯之罪,也必然如同谋逆造反的不可饶恕大罪。
车撵停靠在诏狱大门外,封尧这才睁开眼来。
他一路阖眸假寐,没有给玉鸾一个眼神。
帝王眼底的血丝更甚。
他下了车撵,玉鸾紧随其后。
诏狱大门外的两尊七尺高的石麒麟,双目瞪大如铜铃,如罗刹般骇人。
守门侍卫看见帝王车撵,立刻纷纷跪地。
这一刻的封尧仿佛如天神临世,世间生灵见了他都要绕道。
玉鸾一直垂眸跟着他身侧,但那股帝王带来的威压,还是无处不在。
风家兄弟二人,一个在诏狱任职,另一个是禁军副统领,风家之前站队成功了,算是成为了新帝的肱骨之臣。
风川在前面引路,说:“皇上,长信侯尸首已经交由仵作验尸,是自刎无疑。陆长青所在牢房是单独关押,以免他与心腹商榷对策。”
封尧颔首,幽眸望着前方,但又不知具体看着何物,凤眸深邃不见底。
玉鸾垂首,双手交织握着,此刻,无人能看清她眼底神色。
不多时,到了一处牢房外,风川亲自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牢房大门。
像陆长青这样重要的囚犯,风川必然亲自关押。
彼时,陆长青是原太子的侍读,长信侯府是原太子一党,卫家当年被诬/陷/通/敌/卖/国/之罪,长信侯府即便没有明面上唆使,但也有推力。
眼下,长信侯自刎,便大有畏罪自/杀的嫌疑。
牢房大门打开,陆长青抬眼望了过来,不愧是扬名京都城的佳公子,便是深陷牢狱,也照样儒雅镇定,牢房内的Yin暗污秽也影响不了他的卓然气度。
自那日大婚当场过后,这是封尧时隔多年,第二次见到陆长青。
年少时,他们所有人,甚至于包括原太子、三殿下在内,皆有过一段毫无心机的年少时光。
少年轻狂,心怀彼此。
赤子之心难得,也易逝。
后来,逐渐立场不同,每个人都开始防备、算计、忌惮、残害。
自古,皇权利益相争,不死不休。
陆长青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看着封尧,但也扫了几眼玉鸾,见她全须全尾,便收了目光,可藏在袖中的手已经因为紧握而轻颤。
年少时一起玩耍过的一众人皆知,封尧醋意甚重。
陆长青从梧桐长凳上站起身,身上还穿着大红色吉服,衬得容貌俊朗秀美。
陆长青的容貌偏向浊世佳公子,给人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之感。
相较之陆长青,封尧如今的相貌偏向攻击性,俊美无俦,却也极具威压。几年的蜕变,让他彻彻底底脱胎换骨,经历至亲故去,至交背叛,心悦之人的舍弃,他已不是当初的温柔少年。
像换了一个人。
眼梢自带凌冽与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