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春交替的乍暖还寒实在令人捉摸不定,千代与清少纳言围在炉火边间谈,清少纳言正享受着炉火的光与热在双颊酝酿之感,她笑说:「今早天还挺暖、日煦煦的,夜晚竟会这般寒气凛冽。」
「可不是嘛!这是春季才有的特色啊!」千代抱膝,也抱着寒冷,不过有人陪自己围炉挺幸福的。
屋外的一片漆黑可见丝丝雪片如纤埃落在明镜,清少纳言瞥了眼妻户外的景致,「晚来天已雪,谁能陪我们喝一杯呢?」她随口说着。
千代随其目光凝睇室外,见其馀各房的光亮一点一点的熄灭,略带怜惜的道:「大家都睡下了吧!静悄悄的,可能无人来饮。要不人儿今日来怪可怜的。」
「啊!你知道吗?经你这么一说,我倒忆起某人的可怜。」她以纯粹说笑的口吻道。
「谁呀!」又是哪个可怜虫被清少纳言笑了呢?
「内大臣今日忌避,怕是深夜方得回来,雪深堆积担心教他觅无路。」她一副笑语晏晏。
千代滑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笑答:「嗯嗯,着实可怜,感觉一整天衰运连连。」
「他不是一直都很倒楣吗?」清少纳言下意识的问。
「…嗯?」千代愣了好一会儿。
「呵呵…我还是别说话好了。我先走囉!晚安。」千代并未听清楚她的前一段话,清少纳言乾脆呼拢而过,装作若无其事,免得他又继续衰下去。
在清少纳言离开后,千代打起地铺,趁着炉火的馀暖埋入暖实的被丘。
千代躲在被窝,听女房们说伊周今日忌避,恐不回二条宫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冥冥之中有道声音告知自己:「这非绝对事实。」
她对于这道声音相当疑惑,自己岂会兴起如此想法?
她本要埋头苦睡,俄而千代善良的半颗心却以直觉使她动念,她起身把甫暖和的身子探露房外。冷风颼颼,冷到千代直打哆嗦,她环顾四野,悄然是万物的背景,毫无半点灯火。
「这么冷的天,加上伊周今夜大可能不回来,大家都已躲入房内梦周公了吧!」千代心里陷入冰与火的交战,到底要行善种福田还是做着春秋大梦?
就算伊周不打道回府,如果有人半夜三更欲造访(1)雪隐,碰着黑压压的一片也颇为危险。
想着想着,乾脆折衷,把身子裹入棉袄,连同被褥一同来日行一善。
千代小心翼翼的来到二条宫的主屋,整间房全然黯淡,杳无人跡,她踮起脚尖踏入主屋,火盆里的炭火早遭黑暗吹熄,尽成灰烬、一团死灰。
千代抚頜心想:「假如啦!伊周莫名其妙的回府,肯定要着凉。纵使机率小的可怜。」
她捧起火盆偷偷地踩着夜专属的步调至柴房添了些火再返回主屋。
千代庆幸无人觉晓自己的这副德性,否则明天可有人谣传目睹晴天娃娃或孤魂野鬼在廊上行走,姨父晴明又要造访了。
点燃火苗,千代对于施惠所带来的满足感仍意犹未尽。
甫行于渡廊,啸啸之风无情拍打,篝火的火光因无情而心伤的熄灭了,连一缕裊裊青烟也断在其中。
说无聊不如说是友情的力量真伟大,“有情的”千代以两颗打火石一盏一盏的自主殿开始点灯。
风强“无情”,对千代生火颇是困扰,必须先以手呵护着火苗,待其越发越艳才算得上成功,极其耗时。自主殿燃至后殿不知须费多少时辰呢!
话说,伊周对于好不容易得以与千代朝夕相处的时间如数家珍。正常而言,倘逢忌避,自己肯定在外流连个几天,一下子住某某府,一下子住殿上间等等。
但今日,他只想抓紧时间打道回二条宫,或许趁着夜衣尚深,他仍有机会窥视千代“寝妖嬈”的睡顏也说不定。
顶着顽强冽风,伊周从茫茫黑暗探出头,下役们早呼呼大睡,二条宫亦是无底深渊的孤寂。
「今宵好冷…」伊周颤抖着身子,心底正些许失望着,头上的垂缨冠已遭沾润。疾步至主殿,主殿外的篝火已然停止散发光和热,约莫直至第三、四盏才有稀疏光亮。
主殿内,一团红光,比金银财宝更令人雀跃的火盆内仍有一大块连些白斑也不见踪影的木炭,火烧得兴旺艳然。此让伊周莫名狂喜,他在火盆边坐下,让煢煢独火烤热身子。他左右瞟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便把手脚放在火盆上取暖。
「哪位侍者这般贴心…」伊周喃喃自语,这会儿他索性抱着火盆一齐移动回寝殿。
薄弱的微光引照着到寝殿的道路,伊周瞅望四周,惟自己此方有篝火照明,彷彿自己为光明之神所覆,一种不同凡响之感。
不远处,一坨白色软体物在地上静静躺着。仔细一瞧,乃一件被衾。伊周好奇的掇拾,「仍有馀温呢!」温度让他忍俊不住的凑近一闻,一股清香幽幽緲緲毫不嫌太过,如同野芳发而幽香。
「只剩最后一盏了。」千代督促着自身,细心的守护刚燃起更待茁壮的幼火、自己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