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梦回,陈述白做了一个迷离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殊丽提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日,他关上房门吐出一口血水。
视线被黑暗笼罩,他滑坐在地,感受着无尽苍凉,没有情与爱,他的生活本该一切照常,可得到过和从未体验过是两回事,殊丽如带刺藤蔓上最漂亮的花,落入他的心潭,打了个漩儿,拨开涟漪,消失不见,徒留一场镜花水月,再令他用后半生去寻找余味,却始终不得其味。
他不能失去殊丽,所以低了头,从此俯首,做她裙下臣。
烟缕一梦,沉也彷徨,醒也彷徨,他睁开眼,慢慢看向里侧睡熟的人儿,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紧紧抱住。
自从生下大宝儿,殊丽一直浅眠,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何况是被紧紧拥住,唇齿溢出娇滴滴的一声“唔”,抬手推了推忽然靠过来的男子。
“陛下?”
陈述白抱着她不讲话,也不知该讲什么,总不能把梦里的脆弱展示给她。
而如今,他的致命脆弱,完全来自她,都不记得从何时起,非她不可了,或许打一开始,就已深深沦陷,动情不自知。
“抱着睡。”
用力拥住她,脸埋在她怀里,轻声说了句。
殊丽哪懂他此刻的脆弱,低头看了一眼,很想拨开他,去对面卧寝看看大宝儿,可男人堵在外侧,一副只想跟她依偎的样子,实在是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她索性闭上眼,不再去纠结。
次日早朝后,陈述白去往大理寺天牢,当瞧见鼻青脸肿的陈依暮时,敛于威严下的冷冽骤然消失,转而泛起耐人寻味的笑。
陈依暮顶着乌眼青的脸,嚷道:“笑什么笑?!有本事杀了孤啊,你这个卑鄙小人!”
陈述白当即拿过随行侍卫腰间佩刀,丢进牢房,“朕最厌一哭二闹三上吊,给你自刎的机会,还能挽挽尊。”
“哐当”一声响,冰冷无温度的陌刀落在了牢房内,陈依暮盯着隐隐反光的刀片,抿了抿唇,没有主动拿起来。
怂了。
陈述白冷哂,让侍卫捡起刀,随他去往对面的牢房。
陈斯年还是那副悻悻恹恹的德行,倚在草垛上,面色无血,但陈述白拿不准,若是递给他刀,他是否会自刎。
“想活命吗?”
与这两个兄弟,陈述白实在无话可说,单刀直入问了最想知道的事。
陈斯年动动眼皮,微合着笑道:“只想活着走出去,除此之外,随便吧。”
意思是,若不放他自由,他不会接受医治了。
“你有何资格,跟朕谈条件?”
陈斯年笑得浑身颤动,“在陛下眼里,贱命一条的我,的确没资格谈条件,那陛下动手吧。”
“你倒是想得开,就是可惜了为你几夜白头的生母。”
白了头发,那般爱美的妇人,为他白了头发,值得吗?陈斯年慢慢睁开眼,有了点点触动。
“给你三日考虑,三日后给朕答案,自不自救,在你一念之间。”
陈述白回到寝殿,发现大宝儿已经醒了,正窝在木桃怀里,沐浴在一尺冬阳中。
雪霁后的日光暖意融融,小家伙打个哈欠,咿咿呀呀不知在说着什么。
宝贝女儿好不容易醒来,陈述白走上前,问道:“皇后呢?”
木桃暗自歪歪嘴,姑姑还没答应呢,天子倒是叫得顺溜,“姑姑和骆大小姐去探望老祖宗了,公主太小,就没带上。”
陈述白点点头,摩起手指,缓缓抬起手臂,“给朕抱会儿。”
木桃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天子会向她讨教“技能”,虽然这项技能简单易学,那也是可以出去吹一吹的事了。
耐心教了几遍后,木桃略带傲娇地扬扬下巴,“陛下试试吧。”
陈述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接过吃自己手手的大宝儿,抱在臂弯,学着木桃刚刚的动作来回晃了晃,见大宝儿没有反应,心下稍安,低头盯着小家伙黑漆漆的眼睛,俊面显露笑意,略带别扭地介绍起自己:“大宝儿,是爹爹。”
可大宝儿只顾着吃手手,完全忽视了自己的亲爹。
陈述白不知她现在是否看得清事物,试着单臂抱她,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她软软的小脸,“叫爹爹。”
木桃嘴角抽搐,未满月的婴儿哪会叫爹爹啊。
或是耳边一直嗡嗡着“爹爹”这个词儿,大宝儿有些不耐烦,在男人怀里鲤鱼打挺起来,呱呱哇哇的就要大哭。
不是说这孩子不爱哭,怎么一到他手里就哭个没完?还是干打雷不下雨那种。
陈述白躲开伸过手的木桃,使出了平生的好脾气,嘴角笑得快要发僵,只为给闺女留下个印象,“爹爹抱,大宝儿不哭。”
“哇——”
宏亮的哭声响彻殿宇,传到把守的侍卫耳中,众人低头憋笑,心道,原来也有天子束手无策的时候啊。